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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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枝桠如同一張柔軟自然的密網,輕輕篩落幾許金黃色晨光,灑在紅色屋瓦上。

     好一個悠哉遊哉的星期天,但屋内的元已晴隻是不住地感到心慌。

     擺設幹淨的客廳裡,電話線早已拔下;坐落一角的電視機插頭,沒有接上。

     所有可以對外聯結的管線全部被拿開,就隻剩下滿屋子的詭異安靜。

     廚房的桌上放着白白的面皮,黑黑的芝麻餡兒擺在一旁,最後再瞄一下桌角的小小白碟子,裡面有幾顆做好的粉白湯圓擺在其中。

     元已晴坐在廚房的木椅子上,一張白淨的臉龐出神地望着後窗安甯的小巷,小手麻木地做着搓揉的動作,将稍稍冰凍過後的芝麻餡兒搓成一小撮球狀。

     這項工程在冷冷的天裡做起來可是格外費力,冰凍過後的微硬芝麻餡透着一股寒氣,要搓揉還得有不怕冷的精神,否則三兩下就會凍得自己直打哆嗦。

     不過,這會兒元已晴卻完全不把這股寒意放在心上,盡管小手被凍得紅通通,還是不見她皺起一絲柳眉。

     同樣的一個姿勢坐得太久容易腰酸背痛,元已晴換了一個姿勢,卻不經意地瞄見她剛才收起的今日早報上,仍以大篇幅的頭條,将湯淩霄替自己人工呼吸的鏡頭作為标題。

     是的,原本身為記者的自己,通常都隻有她報導别人的份,從來也不曉得會有淪落到這樣的一天! 昨天落水新聞一出,據湯淩霄的随扈大軍說,從晚間的新聞便開始大量的播放她被救起時,湯淩霄為她做口對口人工呼吸的畫面,現場好幾台SNG連線的攝影機,就這麼上天下地緊盯着兩個人的動作一路拍了下來…… 真、真是丢死人了! 落水被救的時候,她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的溫暖和淡淡的男用香水味;但是該死的,她居然、居然完全沒有印象,他有對她做口對口人工呼吸! 對于一個向往戀愛的女人來說,湯淩霄對她做人工呼吸,就跟接吻是沒什麼兩樣的;可是她居然就在這種時候失去了意識,在他覆上自己唇瓣的那一刹那,完全沒有辦法體會羅曼蒂克或是心跳萬分的感覺,真是錯失了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完美經驗! 她記不得自己跟他接觸的感覺,可是全台灣兩千三百多萬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人接觸了。

     倘若自己是清醒的,他的吻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呢?她一想到自己居然忘記了,就覺得十分可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時常出現在自己的腦海? 記得,好像是從她為了哀悼一段戀情結束,傷心欲絕的她誤闖了他的包廂開始。

     也是同樣傷心的夜晚,是陌生模糊的他,耐心地聽她亂吐苦水;也是同樣傷心的夜晚,當她的舊愛送上嘲諷的紅色炸彈的時候,是他僞裝成自己的追求者,替她解了圍。

     這個男人開始走進了她的世界,用他一貫的格調,用他自以為是的态度,要求她替他寫随筆專欄,用他自以為是的方式來關心她…… 也包含了他不顧衆人目光的跳下碧潭搶救自己。

     他的溫柔、他的風趣、他的霸道……他的一切一切,好像空氣一樣自然,好像棉絮那樣輕柔,飄進了她的生活裡。

     想着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左邊關上房門的房間,她明白自己思慕着還睡在裡面的湯淩霄。

     她喜歡他。

     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究竟是什麼呢? 元已晴就像一隻愛反刍的小母牛,将那一天吳真所說的話又拿出來細細咀嚼了一番,想着想着,一股憂郁壓垮了她瘦小的雙肩。

     吳真,這個面貌姣好的女人出現,令人倍感威脅。

     他過去從政的時候,一點花邊新聞都沒有,從來也沒聽說過他跟哪位富家千金有過任何關系,湯淩霄對外公開的說法都是支持不婚主義;但是她從來都不曉得,原來湯淩霄曾經有過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原來……」元已晴低下頭來,看着被凍紅的雙手,喃喃自語地說着,「原來人家說過的是真的,吃過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以後,任何食物再到手,都會感到食之無味……」 歎了一口氣,她決定快點将湯圓完成,元宵節快到了,吃吃湯圓應應景,應該也是不錯的選擇吧? 雖然吳真将自己錯當成湯淩霄的女友,不過湯淩霄卻從來不曾向自己表達過什麼,對他來說,也許她就真的隻是一個房東吧! 湯圓啊湯圓,也許她的心意也要像這芝麻餡兒一樣,包得緊密密的,一輩子都不能被人察覺…… 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