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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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論是沖刷掉而變得模糊的記憶,新添而清晰在目的記憶,都有黑煉在。

     如果之後的記憶裡,不會再有黑煉呢? 如果陪她寫下一篇篇記憶的人,不再是黑煉呢? 凝,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處在遺忘的恐懼裡,我會讓你每天都有新的記憶,然後舊的回憶,我幫你牢牢記住。

     允諾着要每天将舊回憶當故事講給她聽,重複再重複陪她溫習的人不在了,新的記憶少了黑煉,舊的記憶又消失了,那麼…… 她還剩下什麼? 高興的、悲傷的、絕望的,全部都遺忘之後,她還擁有什麼? 倏地,她閉起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個渾身着火的小男孩。

     手給我。

     滾開!全都滾開! 你燒起來了。

     你……你怎麼做到的?你跟我一樣……特殊能力者? 嗯。

    你看起來很熱。

    你的手給我。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

     沒關系。

     對了…… 是她先靠近黑煉,因為那時黑煉的模樣好痛苦,蜷得像顆小球,痛苦的呻吟讓她心頭一揪,不由自主對他伸出了手。

     是她先走近黑煉的身邊,讓他依賴她,讓他如此眷戀她,讓他…… 是她讓兩個人糾糾纏纏十幾年,卻又因為自己忘掉這些,而認定是黑煉纏着她…… 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呀! 她不甘心,她要這些記憶,每一點、每一滴,隻要有黑煉出現的部分,哪怕隻是他一臉俏皮地輕笑,她都要的! 如果沒有了,那麼,她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了! 她要陪着黑煉,就像黑煉總是陪着她一樣。

     江鈞的親親大哥即使立刻發覺黑凝的意圖,但最後那顆子彈已由槍管射出,就算他想收手——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讓江鈞全身而退,而此時,江鈞已經一臉汗涔涔地跑到他身後,安全無虞——也來不及将子彈給塞回槍匣裡。

     随即,另一聲槍響,另一顆子彈不偏不倚打中前面那顆子彈的正中央,逼迫彈道改變方向,兩顆子彈分别打在天花闆及牆面上,深深嵌進水泥裡。

     「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右绾青,如果你跟着殉情,要留右绾青一個人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嗎?」左風嘯踩着黑亮的皮鞋,緩步從樓梯走上來。

     「左風嘯!」右绾青和福田匡弘同聲叫道,前頭那個是驚喜,後頭那個是驚愕。

     左風嘯掃來一眼,公平地賞了兩人一記瞪視,不管其中之一是他的指腹未婚妻,照瞪! 右绾青和福田匡弘同時縮縮肩,兩人像被教訓的小孩遇到威嚴十足的老師,噤若寒蟬,沒人想挑戰一臉怒意的左風嘯。

     他越過右绾青,像裸大樹般杵在中央,等着江鈞的「親親大哥」開口。

     「我和我的親親小弟不想趟這渾水,我親親小弟那一槍一百萬酬勞,我們也不準備收。

    」因為金主可能也沒有命付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帶着我的親親小弟退出戰場,你們的恩怨就自行解決,如何?」 「你弟弟殺了我左派的人,想全身而退似乎也太天真了。

    」左風嘯冷眼瞄向黑煉倒卧的地方,眯眸。

     「我們是拿人錢财與人消災,對我們做職業殺手這一行的人來說,誰給錢,我們就賣子彈,今天你付得起,我們兄弟也可以替你殺福田匡弘,簡單來說,我們的地位是牆頭草,并不特别站在哪一方,你要找人算帳,應該是找金主,而不是我們這種『約聘人員』。

    」江鈞的親親大哥沒露面,仍在暗處說話,「我不太想威脅你,不過,你仔細看看你的女人額頭。

    」 左風嘯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早在他一上到三樓,就發現有一道紅外線光芒正瞄準右绾青的額心。

     「希望你的子彈能快過我的槍,剛才擋掉我一槍,現在可以改試試我左手這把槍的威力。

    」江鈞的親親大哥這句話已經說得夠白了。

     右绾青根本不知道有把槍正對準她的腦袋,生死一瞬間,隻顧着嚷道:「左風嘯!你楞什麼楞?!快替黑煉報仇呀!」 對,然後等着替你收屍嗎?左風嘯又瞪她一眼,要她乖乖閉上嘴,否則他很樂意替她粘上! 「帶着你弟弟走吧。

    」他也不想花太多精神再多對抗兩個人,而且是兩個在殺手界赫赫有名的家夥,吃力又不讨好。

     「什麼?!他們不可以走!」右绾青大聲反對,義憤填膺。

    「你不替黑煉報仇就算了!我來!我不準有人這樣對待我的朋友!」 「你鬧夠了沒!」左風嘯憤怒地對她吼。

     他的精神狀況已經繃緊超過二十四小時,戰戰兢兢的害怕自己到了日本之後,看到的會是她冷硬的屍體,他就在這樣心神不甯、坐立難安的折磨間度日如年,幸好此時此刻還能看到她活蹦亂跳,在他面前像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貓喵喵叫,可是嘴裡卻叼着一顆手榴彈在耍玩,完全看不到他的心急如焚嗎?!欠吼! 「我哪有在鬧!我是氣不過——」 「你再講一句話試試!」他會考慮拿槍瞄準她。

     很久很久沒被左風嘯兇過的右绾青咽咽口水,雖然他這句語焉不詳的威脅并沒有說明「刑罰」是什麼,可是她就是覺得威吓性十足,不過她不知死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你都沒看到黑煉被打到那一幕……」她小聲嘟囔,氣勢當然不及左風嘯。

     「黑煉沒死,不過你再啰唆下去,他死掉是早晚的事。

    」 左風嘯話一出,最驚訝的人莫過于黑凝。

     她像突然被雷打中,從頭到腳的寒毛都豎直站好,仿佛全身死透的細胞又重新活動,睜開眼奔回黑煉身邊,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蒼白的臉色仍舊蒼白,握回拳,也握回那隻探不到任何動靜的食指。

    她屏着呼吸,湊上臉頰抵住黑煉的鼻頭,想靠肌膚去感覺到微弱的熱息。

     她不敢動,怕她的任何動靜都會誤導了判斷,怕她将自己漲疼在肺葉裡的籲吐當成是他的餘息。

     她的長睫再度合起來,為的隻是要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臉頰那一處。

     扇形的黑睫逐漸濕潤,讓融開來的凝冰暈染。

     眼淚,默默墜出了眼眶。

     「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