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翻譯·秦紀二 始皇帝下二十年(甲戌、前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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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百裡的土地,齊王于是便投降了。

    但是秦國卻将他遷移到共地,安置在松柏之間,最終被餓死。

    齊國人埋怨君王田建不早參與諸侯國的合縱聯盟,而卻聽信一奸一佞、賓客的意見,以緻使國家遭到滅亡,故為此編歌謠說:“松樹啊,柏樹啊!使田建遷住輩地餓死的,是賓客啊!”恨田建任用賓客不審慎考察。

     臣光曰:從衡之說雖反覆百端,然大要合從者,六國之利也。

    昔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樂,會盟以相結者,無他,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家國也。

    向使六國能以信義相親,則秦雖強一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晉者,齊、楚之藩蔽;齊、楚者,三晉之根柢;形勢相資,表裡相依。

    故以三晉而攻齊、楚,自絕其根柢也;以齊、楚而攻三晉,自撤其藩蔽也。

    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盜,曰“盜将一愛一我而不攻”,豈不悖哉! 臣司馬光曰:合縱、連橫的學說雖然反複無常,但其中最主要的是,合縱符合六國的利益。

    從前,先王封立大量封國,親近一愛一撫各國諸侯,使他們通過拜會、探訪來增進相互交往,用酒宴招待他們以增進歡樂友好,實行會盟而增進一團一結聯合,不為别的,就是希望他們能同心協力共保國家。

    假使當初六國能以信義相互親善,那麼秦國雖然強一暴,六國又怎麼能被它所滅亡掉呢!韓、趙、魏三國是齊、楚兩國的屏障,而齊、楚兩國則是韓、趙、魏三國的基礎,它們形勢上相依托,表裡間相依賴。

    所以韓、趙、魏三國進攻齊、楚,是自斷根基;而齊、楚兩國征伐韓、趙、魏三國,則是自撤屏障。

    可哪裡有自己拆毀屏障以讨好盜賊,還說“盜賊将會一愛一惜我而不攻擊我”的,這難道不是荒謬得很嗎? [2]王初并天下,自以為德兼三皇,功過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為“制”,令為“诏”,自稱曰“朕”。

    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

    制曰:“死而以行為谥,則是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

    自今以來,除谥法。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 [2]秦王嬴政剛剛兼并六國,統一天下,自認為兼備了三皇的德行,功業超過了五帝,于是便改稱号為“皇帝”,皇帝出命稱“制書”,下令稱“诏書”,皇帝的自稱為“朕”。

    追尊父親莊襄王為太上皇。

    并頒布制書說:“君王死後依據他生前的行為加定谥号,這是兒子議論父親,臣子議論君王,實在沒意思。

    從今以後,廢除為帝王上谥号的制度。

    朕為始皇帝,後繼者以序數計算崐,稱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萬世,無窮盡地傳下去。

    ” [3]初,齊威、宣之時,鄒衍論著終始五德之運;乃始皇并天下,齊人奏之。

    始皇采用其說,以為周得火德,秦代周,從所不勝,為水德。

    始改年,朝賀皆自十月朔;衣服、旌旄、節旗皆尚黑;數以六為紀。

     [3]當初,齊威王、齊宣王的時候,鄒衍研究創立了金、木、水、火、土終而複始的“五德相運”學說。

    到了始皇帝合并天下時,齊國人将此說奏報給他。

    始皇采納了這套學說,認為周朝是火德,秦取代周,從火不能勝水來推算,秦應是水德。

    于是開始下令更改歲曆,新年朝見皇帝與莊賀典禮都從十月初一開始,以十月初一為元旦;衣服、旗幟、符節等都崇尚用黑色;計數以六為一個單位。

     [4]丞相绾言:“燕、齊、荊地遠,不為置王,無以鎮之。

    請立諸子。

    ”始皇下其議。

    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雠,周天子弗能禁止。

    今海内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甯之術也。

    置諸侯不便。

    ”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

    賴宗廟,天下初定,又複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甯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

    ” [4]丞相王绾說:“燕、齊、楚三國的故地距都城鹹陽過于遙遠,不在那裡設置侯王,便不能鎮撫。

    因此請分封諸位皇子為侯王。

    ”始皇帝将這一建議交給大臣評議。

    廷尉李斯說:“周文王、周武王分封子弟族人非常多,他們的後代彼此疏遠,相互攻擊如同仇敵,周天子也無法加以制止。

    現在四海之内,仰仗陛下的神靈而獲得統一,全國都劃分為郡和縣,對各位皇子及有功之臣,用國家征收的賦稅重重給予賞賜,這樣即可以非常容易地進行控制,使天下人對秦朝廷不懷二心,才是安定國家的方略。

    分封諸侯則不适宜。

    ”始皇說:“天下人都吃盡了無休止的戰争之苦,全是因為有諸侯王存在的緣故。

    今日依賴祖先的在天之靈,使天下初步平定,假若又重新封侯建國,便是自己招引兵事、培植戰亂,似此而想求得甯靜、養息,豈不是極困難的事情嗎?!廷尉的主張是對的。

    ” 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

     始皇帝于是下令把全國劃分為三十六個郡,每個郡設置郡守、郡尉、監禦史。

     收天下兵聚鹹陽,銷以為鐘、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宮庭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

    徙天下豪傑于鹹陽十二萬戶。

     又下令收繳全國民間所藏的兵器,運送彙集到鹹陽,熔毀後鑄成大鐘和鐘架,以及十二個銅人,各重千石,放置在宮庭中。

    并統一法制和度量衡,将各地富豪十二萬戶遷徙到鹹陽置于朝廷的監控下。

     諸廟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鹹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泾、渭,殿屋、複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以充入之。

     秦王朝祭祀祖先、神佛的宗廟等處所和章台宮、上林苑都設在渭水南岸。

    而秦國每征服一個國家,就摹畫、仿照該國的宮室,在鹹陽城北的山坡上同樣建造一座。

    如此南臨渭水,自雍門向東至泾水、渭水相交處,宮殿屋宇、天橋、樓閣相連接,所獲得的各國美一女、鐘鼓等樂器都安置在裡邊。

     二十七年(辛巳、前220) 二十七年(辛巳,公元前220年) [1]始皇巡隴西、北地,至雞頭山,過回中焉。

     [1]始皇帝出巡隴西、北地,到雞頭山而還,經過回中宮。

     [2]作信宮渭南,已,更命曰極廟。

    自極廟道通骊山,作甘泉前殿,築甬道自鹹陽屬之,治馳道于天下。

     [2]在渭水南岸興建長信宮,竣工後改名為極廟宮。

    從極廟築路通到骊山,興造甘泉宮前殿,修築甬道連接鹹陽,又以鹹陽為中心築馳道通往全國各地。

     二十八年(壬午、前219) 二十八年(壬午,公元前219年) [1]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峄山,立石頌功業。

    于是召集魯儒生七十人,至泰山下,議封禅。

    諸儒或曰:“古者封禅,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掃地而祭,席用稭。

    ”議各乖異。

    始皇以其難施用,由此绌儒生。

    而遂除車道崐,上自太山陽至颠,立石頌德;從陰十道下,禅于梁父。

    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

     [1]始皇帝出巡東部各郡、縣,登上鄒地的峄山,樹立石碑贊頌秦朝的功勳業績。

    召集過去魯地崇信儒學的文人七十名,到泰山下商議祭祀天地的封禅之事。

    諸儒生中有的說:“古時候的君王封禅,用蒲草裹一住車輪,不願傷害山上的土石草木;掃地祭祀時所使用的席都是用草編成的。

    ”各人的議論很不相同。

    始皇帝認為衆人所說的很難實際采用,便因此而貶退儒生;并且下令開通車道,從泰山南麓上到頂峰,豎一立石碑歌頌自己的功德,又從泰山北面順道而下,到梁父山祭地。

    祭祀儀式頗采用秦國古時在雍城由太祝令主持的祭祀上帝的形式。

    而怎樣封土埋藏卻全都保密,世人無法獲悉并記錄下來。

     于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

    始皇南登琅邪,大樂之,留三月,作琅邪台,立石頌德,明得意。

     始皇帝随即又向東出遊沿海各地,祭禮名山大川及天、地、兵、陰、陽、月、日、四時八神。

    然後南登琅邪山,興緻勃勃,在那裡逗留了三個月,還建造琅邪台,立石碑頌德,表明自己得天下之意。

     初,燕人宋毋忌、羨門子高之徒稱有仙道、形解銷化之術,燕、齊迂怪之士皆争傳習之。

    自齊威王、宣王、燕昭王皆信其言,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雲此三神山在勃海中,去人不遠。

    患且至,則風引船去。

    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

    乃始皇至海上,諸方士齊人徐等争上書言之,請得齋戒與童一男一女求之。

    于是遣徐發童一男一女數千人入海求之。

    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

    ” 當初,燕國人宋毋忌、羨門子高一類人聲稱世上有一種成仙之道、人老死後一屍一解骨化升天的法術,燕國、齊國的迂腐、怪異之士都争相傳授和學習。

    從齊威王、宣王到燕昭王都相信他們的話,派人到海上尋求蓬萊、方丈、瀛洲三座神山,據說這三仙山在渤海之中,距離人間并不遙遠。

    隻是凡人将要到達,凡就把船吹走了。

    不過也曾有人到過這三山,看見各位神仙和長生不死的藥均在那裡。

    待到始皇帝出遊海濱時,通曉神仙方術的人如故齊國人徐等紛紛争着上書談這些事,請求準許齋戒清心潔身素食後率領童一男童女往海上尋求神山。

    始皇于是派遣徐征發數千名童一男一女入海求仙。

    但是,船行海上後卻均因風勢不順而返航。

    不過他們仍然說:“雖沒能到達仙山,可是已經望見了。

    ” 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

    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風,幾不能渡。

    上問博士曰:“湘君何神?”對曰:“聞之:堯女,舜之妻,葬此。

    ”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樹,赭其山。

    遂自南郡由武關歸。

     始皇帝還歸鹹陽途中經過彭城,舉行齋戒,祈禱祭祀,想要打撈沉沒在泗水中的周鼎。

    故而遣一千人潛入泗水尋找,結果毫無所得。

    于是,始皇又向西南渡過淮水,到達衡山、南郡;再泛舟長江,抵湘山,祭祀湘君。

    适逢大風,幾乎不能渡過湘水。

    始皇問博士道:“湘君是什麼神仙啊?”博士回答:“聽說她是堯帝的女兒,舜帝的妻子,死後就葬在這裡。

    ”始皇大怒,令三千名被判刑服勞役的罪犯将湘山的樹木砍伐殆盡,一裸一露出赤紅的土壤和石塊。

    然後從南郡經武關返回鹹陽。

     [2]初,韓人張良,其父、祖以上五世相韓。

    及韓亡,良散千金之産,欲為韓報仇。

     [2]早先,韓國人張良的父親、祖父曾經做過五代韓相。

    乃至韓國滅亡,張良盡散千金家産,想要為韓國報仇。

     二十九年(癸未、前218) 二十九年(癸未,公元前218年) [1]始皇東遊,至陽武博一浪一沙中,張良令力士一操一鐵椎狙擊始皇,誤中副車。

    始皇驚,求,弗得;令天下大索十日。

     [1]始皇帝出巡東方,抵達陽武縣的博一浪一沙時,張良讓大力士手持鐵錘襲擊始皇,但卻誤中随天子車駕而行的副車。

    始皇大驚失色,想抓刺客卻未能擒到,于是下令全國進行十天的大搜捕。

     始皇遂登之罘,刻石;旋,之琅邪,道上一黨一入。

     始皇帝随後登上之罘山,刻石頌德。

    歸途中前往琅邪,取道上一黨一回到鹹陽。

     三十一年(乙酉、前216) 三十一年(乙酉,公元前216年) [1]使黔首自實田。

     [1]始皇帝下令全國百姓向朝廷自報所占土地的數額。

     三十二年(丙戌、前215) 三十二年(丙戌,公元前215年) [1]始皇之碣石,使燕人盧生求羨門,刻碣石門。

    壞城郭,決通堤坊。

    始皇巡北邊,從上郡入。

    盧生使入海還,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

    ”始皇乃遣将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伐匈奴。

     [1]始皇帝出巡抵達碣石,派故燕國人盧生求訪仙人羨門。

    又在碣石山門刻碑文歌功頌德。

    拆毀城郭,決通堤防。

    此後始皇帝巡視北部邊境,從上郡返回都城。

    盧生受派遣入海尋仙後歸來,随即抄錄《錄圖書》上的谶語,上寫:“使秦朝滅亡的是‘胡’。

    ”奏報給始皇。

    始皇便派将軍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向北征伐匈奴。

     三十三年(丁亥、前214) 三十三年(丁亥,公元前214年) [1]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為兵,略取南越陸梁地,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五十萬人戍五嶺,與越雜處。

     [1]秦朝廷征召那些曾經逃亡的人、因貧窮而入贅女家的男子、商販等入伍當兵,攻掠奪取南越的陸梁地,設置了桂林、南海、象郡等郡;并将受貶谪的人五十萬流放到五嶺守邊,與南越的本地人雜居一處。

     [2]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為四十四縣。

    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裡。

    于是渡河,據陽山,逶迤而北。

    暴師于外十餘年,蒙恬常居上郡統治之;威振匈奴。

     [2]秦将蒙恬率軍驅逐斥退匈奴人,收複了黃河以南地區,設置四十四個縣。

    接着就修築長城,憑借地形而建,用以控制險關要塞,起自臨洮,直至遼東,綿延一萬多裡。

    蒙恬于是又領兵渡過黃河,占據陽山,向北曲折前進。

    軍隊在野外紮營風餐露宿十餘年,蒙恬則常駐上郡指揮軍隊,威震匈奴。

     三十四年(戊子、前213) 三十四年(戊子,公元前213年) [1]谪治獄吏不直及覆獄故、失者,築長城及處南越地。

     [1]秦朝廷将徇私枉法、知人有罪卻釋放出獄、無罪卻下獄的司法官吏處罰流放去修築長城,或到南越地區守邊。

     丞相李斯上書曰:“異時諸侯并争,厚招遊學。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士則學習法令。

    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

    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一黨一與成乎下。

    禁之便!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皆詣守、尉雜燒之。

    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一舉,與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

    所不去者,醫藥、蔔筮、種樹之書。

    若有欲學法令者,以吏為師。

    ”制曰:“可。

    ” 丞相李斯上書說:“過去諸侯國紛争,以高官厚祿招徕遊說之士。

    現在天下已定,法令統一出自朝廷,百姓理家就要緻力于耕田做工,讀書人就要學習法令規章。

    但今日的儒生卻不學習現代事務,隻知一味地效法古代,并借此非議現實,蠱惑、擾亂民衆,相互非難指責現行制度,并以此教導百姓;聞聽命令頒下,就紛紛根據自己的學說、主張妄加評議,入朝時口是心非,出朝後便街談巷議,誇飾君主以提高自己的聲望,标新立異以顯示自己的高明,煽動、引導一些人攻擊诽謗國家法令。

    這種情況如不禁止,就勢必造成君主的權勢下降,臣下結一黨一納派活動蔓延民間。

    唯有禁止這些才有利于國家!因此我建議史官将除秦國史記之外的所有史書全部燒毀;除博士官按職責收藏書外,天下凡有私藏《詩》、《書》、諸子百家著作的人,一律按期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