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燈


     「讓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他乞求她的原諒,他不能沒有她。

     卓羚動也不動的盯着他,生怕他有任何踰矩的動作。

     「妳不要再怕了,好不好?」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兩步,彼此的心卻相隔天涯海角,他為這遙遠的距離難受的想以死謝罪。

     困意侵襲卓羚,她仍力持清醒,防備他。

     「我不會再侵犯妳了,妳放心的睡吧。

    」看她撐得那麼辛苦,可見真的很怕他。

     唉,他怎麼會讓彼此的關系變得這麼惡劣? 卓羚仍然豎起所有警覺心防備他,隻是往往忍不住就打起瞌睡來,搖晃得太厲害,身子就東倒西歪,然後就被自己驚醒,繼續防備他,沒多久又繼續打瞌睡。

     席非非常心疼她的辛苦,忍不住從地上的報紙床移上她的沙發床,再慢慢的移到她身邊。

     「你不要上來……」卓羚不高興他跨越界線,卻也隻能枕着他的肩,被周公強拉去泡茶。

     席非拉過一條被單披在她身上,發誓再也不做讓她害怕、防備他的事。

     隻是,他這個唯有面對她才會健全的男人,恐怕又要因而變得不健全了。

     天,他的命運怎會如此乖舛? *** 卓羚又夢見了那棵老樹,一棵很老、很老的樹。

     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子立在樹下,引頸眺望。

     她身穿紅羅長裙,發簪翠玉珠花,手握半片玉佩,面容殷切。

     她在等待一個雜技團的踢弄家,她明白他是如何的俊俏有禮、明白他絕非泛泛之輩,他說有朝一日必回江南與她相會。

     當年的七夕夜,他帶走她的心,此後,她隻能拒絕所有提親的青年才俊,虔心等待,一年複一年…… 漸漸的,她雖美貌猶存,卻已年華老去,隻是仍一心堅守老樹下,等當年定情的情郎前來相會。

     曾有消息傳來,說他在朝廷任宮,飛黃騰達,近日将路經江南。

     獲悉這消息時,她芳心雀躍。

    他來找她了! 他的确來了,隻是,在八人大轎之後,跟随着一頂華麗尊貴的彩轎。

     後來,她知道那是他的夫人——相國的千金,他們結褵數載,鳒鲽情深,此次同遊江南。

     在八人大轎行經老樹時,他掀開轎簾,看見了她—— 她永遠都不會忘!不會忘記那樣的眼神,那種由疏離變成凝視,變成欲言又止,最後又無奈收回的眼神;還有心上那椎心刺骨的疼痛。

    永遠,都不會忘…… 卓羚輕歎着從被古樹纏繞的夢中醒來,心中依然悲切得不能自己,彷佛所有感情,全被這場夢掏空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作這種夢,從小到大,她不知夢了多少次,有時夢見民初的歌女,有時夢見古代的富家千金,而每次總是會出現那濃蔭蔽日的古樹。

     不隻一次,她想把這些夢境串連起來,編排成一個故事,看看到底結局是什麼,也想知道這兩個女人跟她是什麼關系,何以到她的夢中來。

     隻可惜,天一亮,這些令人凄恻的夢,就被陽光蒸發,半點不剩。

     那倒也好,反正她也不信什麼前世今生。

     「燈怎麼沒關?」難怪她覺得刺眼。

     正打算下床去關燈,這才發現身旁熟睡的席非,她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

     說真的,他突然變成大色魔,讓她又驚又怕,不隻一次決定絕不再跟他說半句話、絕不再讓他靠近自己,發誓要跟他絕交。

     她想恨他,狠狠的恨他、氣他,可是,她竟然無能為力。

    不知為何,她無法恨他,連對他生氣也顯得虛弱乏力,那不隻是因為他誠懇的道歉。

     這個現象從她國小時期就開始了,他總是調皮搗蛋,最愛結夥捉弄、欺負比他小兩歲的她,有時候簡直可惡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但,隻要她一哭,他總是丢下手上的一切,不管誰對誰錯,立刻向她道歉,哄她、鬧她,直到她破涕為笑,她也總是因此而原諒他。

     也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他、氣過他,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吧? 可是,今天這件事,她真的想好好保護自己,跟他一刀兩斷呀! 「對不起,羚羚……對不起……」 耳邊傳來席非的呓語,同時感覺到她手上傳來一股力量,原來他的右手正緊握着她的左手,兩個半圓形的胎記緊緊的貼在一起。

     「唉……」她隻能歎氣,仍無法恨他。

    他們之間的糾纏,恐怕是無止無盡了。

     窗外,天色正蒙蒙的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