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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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醒過來了,後腦有點疼,頭還有點暈暈的,左肘跟左肩疼得更厲害。

     可是她沒顧那麼多,翻身坐了起來,屋裡已沒了白娘子的蹤影。

     她閃身撲了出去。

     屋門關得好好的,而且從裡頭闩上的。

     這是怎麼回事?白娘子是從那兒走的?又為什麼突然走了?小青站在門邊直發怔,她突然想起了後窗。

     她閃身折進屋裡。

     後窗也關得好好的,隻是裡頭沒上闩。

     照這麼看,白娘子是從後窗走的。

     放着大門不走,她為什麼走後窗出去?一定是她發現了什麼,走得那麼匆忙,而且驚走她的一定來自前頭,所以她急急從後窗跳了出去。

     那麼,是什麼驚走了這位毒如蛇蠍的白娘子?小青凝神聽了聽,她聽見後窗外有一陣陣的異響,啧噴、格,格地,一時也聽不出來那是什麼聲音。

     她輕輕地走了過去,想把後窗格開一條縫兒看看,那知後窗雖然虛掩着卻推不動。

     像是從外面上了闩,可是她明明知道窗戶外頭沒辦法上闩。

     她稍微用了點力,兩扇窗戶動了動,可是沒開。

     小青暗暗好奇怪,一咬牙,猛一用力。

     兩扇後窗豁然開了,一樣黃黃的,紅紅的東西“當”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青一怔低頭,她看見了,那是十丈飛紅的“十丈飛紅”,上頭還紮着一個紙卷。

    小青渾身的血液猛然往上一湧,猛然一陣激動,俯身抓起了“十丈飛紅”。

     這時候,她全明白了,十丈飛紅回來了,是十丈飛紅驚走了白娘子,是十丈飛紅從外頭以“十丈飛紅”釘住了兩扇窗戶,怕的是那些餓狼跳進屋裡傷了她。

     可是十丈飛紅現在在那裡?她知道,十丈飛紅已經走了,因為他要沒走他一定會在她眼前。

     他為什麼走了,既然能回來為什麼還要走?白娘子說他身中無數刀傷,臉上也挨了三刀,那應該成了個厲鬼般人了,他怕吓着她,也不願以這麼一付模樣伴她一輩子? 白娘子說他已經死了,事實上身中那麼多刀傷,也絕不可能再回來,他怎麼又回來了?又怎麼能回來?他為朋友,用他最大的忍耐,超人的毅力走了回來,把西門厲的功力深淺,參悟“血花錄”上所載武功的多寡送了回來。

     那麼,西門厲的功力深淺,以及他參悟“血花錄”上所載武功的多寡在那裡?小青流着淚,以顫抖的手拿了那個紙卷展了開來。

     紙上,用朱筆,而且用血,用血畫着一個人,一個人的正面跟背面,還有左右兩側。

     這個人身上用血點着好多的點兒,有的點兒大,有的點兒小,另外還有幾個“X”記号。

     小青沒有心情去數那人像身上一共有幾個點兒,一共有幾處“X”記号,她隻知道那點兒很多,“X”記号也不少,她也知道那每一個點兒跟每一處“X”記号,都代表一處刀傷,十丈飛紅自己身上的刀傷。

     小青的心不隻是碎,而且在滴血,她一直流淚,一直發抖,她想放聲大哭,可是又哭不出聲來,她想叫,可也叫不出聲來。

     那一處處的刀傷不是在十丈飛紅身上,而是在她身上,現在,這裡感覺更清晰,更明顯了。

     突然,小青轉了身,邁了步,她一手拿着十丈飛紅,一手拿着那張紙緩緩走了出去,臉上沒表情,兩眼發直,長發披散在肩上。

     這時候的她不像一個人,像一個幽靈,像一具行屍。

     走出了卧室,出了茅屋,月色仍是那麼清冷,把她的影子長長拖在地上。

     這時候不見狼群,月色下隻有小青一個,還有那随着她移動的影子。

     漸漸的,小青走遠了,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于消失在那茫茫的夜色裡。

     口口口 天快亮了!天快亮的時候,夜色比這漫漫長夜的任何一刻都要黑。

     小青仍在緩緩地向前走着。

     她的姿态沒有一點改變,臉上也沒有一點改變,淚水一直沒停。

     幸好,這時候并沒有行人。

     就是天亮之後,這一帶恐怕也不會有人迹,因為這一帶是沒有人煙的荒郊曠野。

     小青踢碎了數不清的露珠,踩倒了數不清的小草,她的鞋濕了,裙腳也濕了,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

     突然,小青面前多了個人,清瘦的臉,颀長的身材,臉色有點蒼白,穿着一襲黑衣。

     小青像幽靈,這個人更像幽靈,他來得無聲無息。

     小青像沒看見她,仍在往前走。

     那個黑衣人一雙陰鸷而銳利的目光先看了看小青,又落在小青的一雙手上,突然間,他的目光顯得更銳利,更陰鸷了。

     小青仍然茫無所覺,轉眼間就走到了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擡起了手,伸手向小青右手裡那張畫着人像的紙條抓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小青突然驚覺了,她停了步,拿紙的那隻手跟着一偏,黑衣人頓時抓了個空。

     黑衣人為之一怔,旋即笑了:“小青,你的身手不錯啊。

    ” 小青木木然道:“西門厲!” 黑衣人道:“十丈飛紅人相當的聰明,也相當的夠義氣,等到我回到了莊裡,我才想起他來得突兀,同時我也懷疑他别有用心,等我再出莊看時,地上隻有一灘血,他人已經不見了,身中我九十九刀,他居然還能不死,居然還能爬起來走路,想想連我都有點害怕,若是他遲個一年半載來找我,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可惜,他來早了。

    ” 小青道:“畢竟他已經試出你有多少,是不?” 西門厲道:“話是不錯,隻是我要問一問,那有什麼用?” 小青道:“怎麼沒用,你有多少現在都在我手裡。

    ” 西門厲道:“可也等于是在我手裡,十丈飛紅白跑了一趟,多挨了九十九刀,他太傻了,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麼傻的人了。

    ” 小青道:“你認為他傻?” 西門厲道:“難道你不認為他傻?” 小青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傻,他實在太傻了,傻得可憐。

    ” 西門厲道:“既然你也認為他傻,為什麼你不攔着他?” 小青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我憑什麼攔他,他又怎麼會聽我的。

    ” 西門厲道:“我為他不值,也為你惋惜,你可知道,他既然把他受傷的部位記明在這張紙條上,足證他能活的時間已不足将他受傷的部位告訴某個人了,至少那表示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 小青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很清楚,他身中那麼多刀傷,已經不成人形,或許他活不了多久,再不就是他自慚形如厲鬼,羞于見我。

    ” 西門厲道:“一個十丈飛紅已經為證實我的武功深淺落得如此下場,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該不會願意再有第二個人落得這般下場吧。

    ” 小青道:“十丈飛紅已經離我而去,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我随時随地可以死。

    ” 西門厲笑笑說道:“你要是死了,不也保不住這張圖麼,同樣是保不住這張圖,何必白白犧牲一條性命。

    ” 小青道:“我是死是活,對你并無關緊要,是不?” 西門厲微一搖頭,兩眼陡現淫邪奇光,道:“不,我不願意讓你死,你是個處子之身,肌膚細嫩,長得也相當好,我想把你手裡那張圖奪過來,然後再占有你的身子,你要是死了,這兩樣我隻能得到一樣,那會是件美中不足的事。

    ” 小青臉色一變,旋即又恢複平靜,道:“你想占有我的身子?” 西門厲微一點頭道:“不錯,看你的年紀,看你的體态,那應該是相當銷魂的,男女間事你早就想了,是不?” 小青道:“跟随白娘子這麼多年,耳濡目染,就是個三歲孩童也懂,何況我這個年紀。

    ” 西門厲笑了,笑得更見淫邪:“那是最好不過,跟随白娘子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你應該已經知道個中滋味,這對你我都有好處,這地方荒無人煙,細草如茵……” 小青倏然一笑,截口說道:“你不怕嗎?” 西門厲微微一愕,道:“怕?我怕什麼?” 小青道:“你有一個如花嬌妻,又有一個精擅狐媚的情婦……” 西門厲“哦”地一聲笑道:“你說她們倆啊,這一點你大可不必為我操心,她們倆俱是一般地寬懷大度,我那嬌妻能容得白娘子,足證那睡榻之側她願意分一席之地,白娘子願做我的情婦,越證她也不是個動挑搶酸的醋壇子!” 小青往西門厲身後看了一眼,道:“誰說的,白娘子已經是妒火滿面了。

    ” 西門厲一怔,很自然地扭頭往後望去。

    小青趁這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三把兩把把那張紙扯了個粉碎,等到西門厲發現背後沒人,猛悟上當,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要奪的那張圖,已然成了紛紛墜地的紙屑。

     他一怔,怒喝說道:“小青,你……” 小青笑了,道:“魚與熊掌你隻能得一,美中不足,令人扼腕。

    ” 西門厲兩眼暴射厲芒,可是突然他笑了:“這誠然是件美中不足的事,誠然令人扼腕,隻是,小青,這麼一來,你又拿什麼交給卓慕秋去?” 小青一怔,旋即臉色大變,慌忙蹲下身去抓那些紙屑。

     西門厲衣袖一揚,地上那些紙屑應勢飛起,滿天花雨般,飄揚得到處都是。

     小青不抓了,她緩緩站了起來,直楞楞地瞪着西門厲,兩眼欲噴出火來。

     西門厲陰笑說道:“小青,說來我該謝謝你!” 小青突然厲聲說道:“西門厲,我就是死為厲鬼也不會饒了你。

    ” 随着這句話,她唇邊滲出一縷鮮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接着,她身軀泛起一陣輕顫。

     西門厲笑容倏地凝注,一步跨到,伸手捏住了小青的兩腮,小青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滿嘴是血,一湧而出,她兩眼直瞪着西門厲,神色怕人。

     西門厲兩眼厲芒暴射,道:“不識擡舉,不知好歹賤丫頭,你居然……” 手猛然一推,小青砰然摔倒在地上,她合上了一雙大眼睛,沒再動一動。

     西門厲望着地上的小青,一臉狠毒地獰笑,說道:“十丈飛紅啊十丈飛紅,這可都是你惹來的。

    ” 話落,身軀微閃,幽靈一般地消失不見了。

     這荒郊曠野,隻有小青靜靜地躺着,伴着那到處都是的紙屑。

     草地上有血,她衣裳上有血,她唇邊也有血。

     天又黑了,清冷的月光又灑在了大地上。

     佟福住的那間茅屋前,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射落兩個人,那是卓慕秋跟佟福。

     佟福落地躬身,道:“三少,您也回來了。

    ” 卓慕秋臉上有點疲累神色,點了點頭,道:“有點蛛絲馬迹麼?” 佟福臉色有點凝重,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卓慕秋微微籲了一口氣,道:“進去吧,明天再說!” 他邁步要往茅屋走,佟福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兩眼直望着座落在十幾丈卟的小茅屋。

     小茅屋裡亮着燈。

     卓慕秋轉眼望向佟福,然後循佟福所望也望向小茅屋,忽地,他一怔。

     佟福道:“三少,咱們是一早出去的。

    ” 卓慕秋揚了揚眉,道:“不知道那位貴客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