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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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問心安理得。

    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毀譽褒貶,一任世情。

    即使我當年胡鬧過,那也隻是當年,現在不同了……” 嬌豔人兒冷笑一聲道:“如今我對嚴寒貞倒有點嫉妒起來了,你知道我這個人,想得到什麼就能得到什麼,要不然我永遠不會撒手的。

    ” 話落,就要拂袖站起。

     白衣客手一伸,按在她那要拂起還沒拂起的衣袖上,道:“白娘子,别跟我來這個。

    記得我當年就勸過你,一個人要是仗恃藥物去獲得什麼,那是下策,也不要自認無能,最糟的是她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 嬌豔人兒臉色為之一變。

     白衣客接着說道:“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不願意耽擱你,你也不要耽擱我,走吧,我送你上車。

    ” 手往上挪半尺,隔衣袖抓住了嬌豔人兒的皓腕,隻一抖,嬌豔人兒驚叫一聲,整個人飛出了小亭,正落在馬車旁,她落在一堆積雪上,雪連陷都沒往下陷。

    她霍地轉過臉來,一張原來嬌媚無限的臉,如今鐵青怕人:“卓三……” 白衣客負手亭中,快然笑道:“白娘子,你該知足了。

    天就快黑了,别等大雪阻了道。

    ” 嬌豔人兒一句話沒說,轉過頭去鑽進了馬車裡。

     馬車濺起一地雪泥走了。

     白衣客的臉色就跟那天色一樣,馬上暗了下來。

     他當年确曾胡鬧過一陣,但那也僅止于胡鬧,正如他剛才所說,他并沒毀過誰。

     他這-生中隻愛過-個女人,而如今這個女人卻投進了别人的懷抱,當真地投進了别人的懷抱,而且成了他的嫂子,這叫什麼?情之一事,原本是不能勉強的,可是她确實對他好過一陣。

     後來她把對他的愛轉給了他那手足胞兄,也許正如白娘了所說,他不及他那胞兄解風情,不及他那胞兄溫柔體貼,不及他那胞兄真正懂得女人的心,不及他那胞兄給人一種真正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她甯可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長年輾轉病榻的人,而不敢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難以收心生根的健壯人。

     當時或許她所以忽然轉對他哥哥好,是因為他哥哥渾身疾病,需要人侍候湯藥,那隻是一種自然的,出諸于友愛的照顧;他誤會了,痛心之下黯然離家,留下兩字成全,結果她在長久侍候胞兄之餘日久生情,結果第二年父親過世,她需要人照顧,孤男寡女相處也不能不定名份,所以她嫁給了胞兄。

     可是,無論是前者也好,是後者也好,他都不能怪她,他自己要負大部份的責任,不是麼?是的,誰都不能怪,要怪隻怪他自己。

    他當年不懂“情”,不是真正的不懂。

     要把當年挪到現在,他就不會那樣了,絕不會。

     可是能把當年挪到現在來麼?定局已成,誰也無法改變。

     定局已成,誰也無法挽回。

     他伸出了手,又去接那自亭頂滴下的雪水,他如今倒覺得那一滴滴的雪水是溫的。

     至少,它遠不及他的心冷。

     口口口 在嘗酒的人嘴裡,酒是甜的。

     可是有時候它也是苦的,苦得難以下咽。

     無如人是奇怪的,怪得難以理解,越是認為它苦的時候越拼命的喝,盡管它苦得像膽汁,似黃蓮。

     倒不是因為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而是,有的人以它來澆愁;但喝下去之後是能消愁抑或是愁更愁,這隻有那喝酒的人自己知道了。

     “神劍”卓慕秋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可是要以這問題問他,恐怕他也不知道。

     他坐在這小胡同口的小攤兒上,面前擺着一壺酒,幾樣小菜。

     小攤兒設在一個草棚子底下,兩邊兒都有掩棚兒,可以擋風,棚外是一地的雪泥,棚頂上的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盡管他的心仍是那麼冷,至少坐處近火,他的人暖和多了。

     或許是因為暖和,或許是因為酒意,他那原本蒼白的兩頰上,出現了兩片酡紅。

     他自斟自酌,就這麼一杯杯的喝着。

     一杯又一杯,一壺又一壺。

     天色看不出是什麼時候,不過小攤兒上挂着一盞氣死風燈,已經點燃半天了。

     那賣酒的一直在等着他,這時候終于忍不住了,走過來先陪上一臉不安的笑,然後一哈腰:“這位爺,我納悶半天了,說句話您可别在意,今兒個是卅日兒,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圍着爐子吃年夜飯,您…” “掌櫃的。

    ”卓慕秋放下酒杯拭了口,他帶着幾分酒意:“你的意思我懂,先容我問問你,你呢?” “我?”賣酒的漢子一怔,旋即笑道:“我不同,我是個做生意的。

    ” 卓慕秋倏然而笑,道:“這就是了,要沒我這種人,卅日兒晚上你那來的生意?卅日兒晚上還做生意,你應該為的就是我這種人,是不?” 賣酒的漢子也是個明白人,一點即透,這下他是更加不安了:“原來您沒家,也沒親戚沒朋友……” 卓慕秋一搖頭道:“不,我有家,可是卻歸不得。

    ” 賣酒漢子“哦”地一聲道:“太遠?” 卓慕秋打了個酒噎,道:“說遠很遠,說近也很近。

    ” 賣酒漢子糊塗了,怔了一怔,道:“說遠很遠,說近也很近……?” 卓慕秋忽然站了起來,道:“我等個朋友,看看天色他大概是不會來了,掌櫃的,給我算帳吧!” 賣酒漢子道:“怎麼?您不再喝點兒了?” 卓慕秋搖搖頭道:“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走不了了。

    ” 賣酒漢子道:“那……我這就給您算帳……” 他這裡指指點點在算帳。

     胡同的那一頭兒人影閃動,如飛奔來一個人,好快的身法,人影閃動時還在胡同那一頭,一轉眼間他已到了草棚前了,是個身穿黑貂,身材高大,衣着相當氣派的紫膛臉老者,濃眉大眼,長髯過胸,威猛懾人。

     賣酒漢子擡眼看見了紫膛臉老者,一怔,顧不得算帳,忙迎上去哈腰陪笑:“闵爺,今兒個是什麼風……” 紫膛臉老者看也沒看他一眼,兩眼望着卓慕秋,有着一刹那的激動,然後跨步進棚,不管地上髒不髒,單膝點地跪了下去:“見過三少爺。

    老奴來遲,三少爺恕罪。

    ” 賣酒漢子猛然又是一怔,脫口叫了一聲:“卓三少爺……” 卓慕秋含笑點頭:“我的朋友來了,我暫時不走了。

    掌櫃的,你先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