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四年以後 天氣很涼,陽光薄薄的,靜悄悄的風栖息在樹梢。

    李威醒來的時候,突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台北的晨光從窗簾間透進屋子,讓屋子裡的每樣東西都上了一層金邊,大毛帶回來的老式唱片機、足球台一切都很遠很遠,像個夢。

    李威翻過身,四年前的前塵往事轟隆隆地響着浮上心頭,一個模糊的身影,像水面上的波紋,一旦被喚醒,就不可抑止的蕩漾開來,小薰的笑容漸漸擴大、暈散開來 小薰,一個從李威身邊離開,然後一去不回的女孩為什麼有想起這些呢?李威下床洗臉,鏡中的自己陌生得很,李威知道,四年前的往事之所以會不聽話地湧來,都是因為阿龐今天退伍的關系,昨天大毛還興沖沖地和裴琳計劃要去接阿龐“光榮退伍”,兩個人興奮模樣,好像隊伍的人不是阿龐,而是他們自己。

     幾個朋友終于又要聚在一起了,但是李威心裡明白,就算阿龐、大毛、裴琳,再加上自己,四個人齊聚一堂,還是不能夠重現、拼湊出過去的模樣,反而會叫人不停的挂念着那些缺席的人,思念,就像一條劇毒纖巧的小蛇,一逮到機會就蜿蜒盤旋着攀上心頭。

     所以李威壓抑着自己的心情,仍然一如往常的,灑了些飼料到魚缸裡,都的水中的魚兒浮沉不停;仍然一如往常的,吃三片不抹奶油的吐司當早餐,一切都彷仿佛彿,每天都過的和昨天一樣,因為隻有用這種方法才能讓自己不再多想一些不該想起的人,不再留戀過往。

     換上衣服準備出門,整間屋子意外地空蕩寂寞,大毛在桌上壓了張紙條,說他帶裴琳去接阿龐。

    自從他們倆個人進入社會工作以來,大毛還真的很少比李威早起,可見對大毛來說,阿龐是個多麼重要的朋友。

     李雄去世的這幾年來,李威已成了真正的孤兒,但是想起阿龐的憨厚、大毛的率直,李威真心的,輕輕泛起一抹看不見的微笑。

     李威牽出單車,到門口等電梯下樓,不一會兒,貨梯就空隆空隆地發出噪音停下,當初他們在找房子的時候,大毛找到這棟半廢棄的工廠,屋主答應以極低的價格租給他們,也是貪圖野人可以照管這個地方,不至于讓這間屋子荒廢掉。

     李威和大毛費了一番功夫整理之後,就變成他們住的地方,因為曾經是工廠的關系,天花闆很高,也沒有隔間,大毛帶了一個籃框回來,無聊的時候,他們常常玩籃球,在李威的心裡,這地方就像是沉入時光之海的難船,永遠停擺在偏遠的地帶,這裡沒有過往的痕迹、沒有相片、沒有時鐘,幫他和過去之間築起一到高牆。

     騎着單車下坡,撲面而來的是台北冬季常見的幹冷勁風,李威的頭發揚了起來,暫時把他多餘的心事吹走,透露出他今天才二十來歲,一個不太快樂,心是太多的大男生。

     李威到的時候,餐廳還沒開始營業,幾個負責開店的服務生正在打掃,看見李威,他們都露出笑容打招呼,李威在這家餐廳已經當上了領班,但是他還是常覺得這隻是個工作,接待客人、介紹料理,和他同年的年輕人,李威算是年輕有為了,而每當這種時候,李威隻是潦草地一笑,當作是對這些贊美的回禮。

     事實上,大毛對李威在餐廳的工作非常不滿。

     “你要去當服務生?威爺?你是開玩笑的吧?”大毛地依次聽說李威要去餐廳上班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甚至覺得好笑,直到李威正式上了幾天班以後,大毛才知道,李威這回是當真的。

     “威爺?你是不是在自暴自棄?”大毛不隻一次的這樣問李威,而李威隻能奇怪看着大毛,看他為了一份平凡的工作發脾氣。

     每次李威都耐着性子跟大毛解釋,這是一份工作,而他需要這份工作來養活自己,根本不需要動那麼大的氣,大毛卻根本聽不進去,大毛痛心的是,昔日的青龍幫的太子,現在居然在餐廳裡幫客人點菜、端盤子、倒酒 青龍幫? 李威不禁啞然失笑,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這個名字了。

    如果說,青龍幫三個字對他來說還有一點意義的話,李威想到的是江湖上擺脫不去的盛名之累、哥哥李雄在絕望之中所選擇的死亡,這是個森冷肅殺的名字,不再是一種榮耀。

     餐廳的玻璃門窗外,灰藍色的天空低垂着沉重的雨積雲,上午十分那抹微弱的陽光早已隐去,路上的行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有種欲雨未雨的蕭索,在窗明幾 淨刀叉燦亮的室内,李威雖然熟練自如地工作着,卻無法将自己的眼光從門窗上移開,這場雨究竟來不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一場雨?或是一個人?今天的自己真的有點奇怪,李威壓了壓疲倦的雙眼,不可思議地這麼想。

     這時他的身後卻傳來幾聲驚叫,李威猛回頭,發現D區正在用餐的客人們都紛紛回頭注目着一對年輕情侶,李威工作的這家餐廳價位不低,通常會來這裡用餐的多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