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疑是深閨夢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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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先生學飽才高,我想為憶卿、小霞聘他為長年西席,不知侯爺的意思……” 傅小天驚喜大笑道:“這還用問我?你聘定的準是奇才。

    ” 薛梅霞道:“先别那麼高興,還要看你的面子如何呢?”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怎麼?” 薛梅霞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不是聽到他說什麼萬萬不能從命麼?” 傅小天“哦!”了一聲,轉向商辛仁,尚未開口。

     商辛仁又自急急說道:“商辛仁不學無術,不敢賂誤金玉,況且也流浪慣了,萬請侯爺成全。

    ” 傅小天莊容說道:“老弟,我是個粗人武夫,不會說話,也懂得太少,隻知道坦誠對人、肝膽相照。

    老弟,我誠心交你這個朋友,神力威侯你莫去想他,你若看得起傅小天,那麼,你就不要推辭。

    ”斬釘截鐵,不失豪邁男兒英雄本色。

     商辛仁聽得暗自點頭,但也更為着急,更加為難,略一沉吟,暗一咬牙,方待再行婉拒。

     薛梅霞卻已淡笑接道:“先生,這件事你不必急于答複,好在你要在這兒盤桓幾天,過幾天,略做考慮後再行答覆不遲,我以為先生該不會令傅侯失望。

    ” 商辛仁方自一聲:“這……” “這什麼?老弟。

    ”傅小天仰首大笑道:“粗人自有粗辦法,聽風軒已為你準備好啦,走,咱們瞧瞧去。

    ”一把拉起商辛仁手腕,往後便拖。

     商辛仁臂如雞肋,似乎弱不禁風,有掙紮之心,苦無掙紮之力,隻好任由金剛般的神力威侯拖向屏風之後。

     薛梅霞望着兩人背影消失,嬌靥上露出一絲微笑,但刹那間,這絲微笑又被一片幽怨、凄楚、痛苦、激動的神色所掩。

     雪白晶瑩的玉手,顫抖着拿起幾上的玉蕭,隻那麼一瞥兩串珠淚雨般墜落襟前。

     她淚眼對箫,喃喃道:“我不信我會看錯,更不信你能再隐瞞下去,今晚我帶了孩子來見你,孩子總是你的骨肉,你該不會不認……” 她緩緩地行向屏風後面,手捧玉箫失神落魄,那楚楚可憐的神态,令人不忍卒睹。

     那美好雪白的身影已消失在屏風後。

     那凄恻氣氛卻依然滞留在這大廳中。

     口口口- 鈎上弦月又爬上蔚藍的夜空。

     無言地伴着閃爍的群星。

     星月又再次地映入小樓下,那泓清澈的池水裡。

     但!星月之旁卻失去了昨夜那對相依偎的人影。

     隻有一個孤零零的雪白人影,憑欄對月,吹出一縷如泣如訴的袅袅箫聲。

     箫聲随夜風蕩漾飄揚,在今夜如此星月,這般情景,倍覺凄涼、動人。

     和箫聲一塊兒随夜風飄逝的,是那顆顆晶瑩的清淚。

     淚珠湧自那雙滿含幽怨、煙霧蒙蒙的美目,滑過那雪白冰涼如玉的面頰,自腮邊滴落。

     這箫聲、這情淚,心碎片片、寸斷柔腸。

     傷心箫聲,斷腸人。

     都隻為了古往今來,無人能解的一個“情”字。

     神力侯府盛宴方罷。

     神力威侯傅小天酩酊大醉,小樓中酣睡不醒。

     聽風軒中,燭影搖紅,對燈獨坐着那白衣文士商辛仁。

     他聽到了箫聲,身形顫抖,淚如泉湧。

     唉!他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兒。

     讀書人都有着一份傻氣。

     是耶?非耶?隻有他自己知道。

     再看那廣大的庭院中,亭、台、樓、榭之旁,林木花叢之中,人影憧憧,盡是些一色黑衣勁裝的威猛大漢,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為什麼?難道怕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跑掉不成。

     這也隻有他們自己心裡明白。

     箫聲越來越低,如一縷遊絲,輕輕地滑過夜空。

     終于停在吹箫人兒的唇邊。

     一刹那間,萬籁俱寂,星月默然。

     隻有輕微的聲響來自樹間,那是夜風拂動了枝葉。

     哪憑欄吹箫的雪白人影輕輕地飄回小樓,又輕輕地飄了出來。

     懷中多了一個粉裝玉琢,酣睡未醒的幼童。

     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蘋果般的小臉蛋,像極了那雪白人影之人。

     但那雙入鬓劍眉,懸膽小鼻及那張充滿倔強、高傲的小嘴兒,卻不像神力威侯傅小天! 雪白人影有如一縷淡煙,極其輕盈靈妙地越過那排朱欄,落向小樓之下,又滑過漫回雕廊,消失在彼端盡頭。

     轉瞬間,又出現在聽風軒的一排朱欄之内。

     軒内燈火搖曳,寂然無聲。

     一隻雪白晶瑩的柔荑,帶着輕微的顫抖,推開了聽風軒那兩扇未拴的長門。

     突然,她愣住了。

     房内隻有燭影空白搖曳,人,她想要見的人,白衣文土已不知去向。

     她急急地奔向桌前,以顫抖的心情、顫抖的雙手,拿起了一張墨漬未幹的親筆信和一支栩栩如生的紫鳳钗。

     信上是龍飛鳳舞、鐵畫銀鈎的數行狂草: “紫鳳有歸,莫為情苦,人生百年。

    春夢一場,須看得開,看得破。

    來去無痕,人箫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 旁邊還有數行小字: “得夫如此,尚複何憾?傅侯人中英傑,勝過夏夢卿百倍,望善撫一點骨血,莫使泉下人長恨九幽。

    玉箫不祥之物,未敢留此,我已取去,謹以紫鳳枉留奉,望雙鳳合壁,祝相偕白首。

     商辛仁百拜” 她心更碎,腸更斷,呆立燈前,手抖、心顫、淚流。

     一陣喃喃語聲滑自她那雙失色的香唇:“商辛仁?傷心人?他是傷心人,我早該想到了,但你可知我更斷腸。

    從此天涯永相覓,務使紫鳳飛成雙……” 那雪白美好的人影又輕輕地滑出聽風軒,穿過雕廊,消失在夜色裡。

     聽風軒中一切如舊,隻少了那支紫鳳钗,那張令人心碎、腸斷的薛濤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