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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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作為整個設計的重點。

     當大家工作時,徐凱文坐在講話枱的椅子上,一個個望過去,似乎在加深對這些學生的印象,以及了解他們由相貌上顯示出來的個性,當他望到慧楓時,神情似乎有些特别,但他又立刻望向她後座的學生。

     下課鈴響時,這個測驗也終止了,徐凱文利用休息的時間整理好卷子後,下一堂課開始了講評。

     他一針見血的批評,使人心服口服,尤其在總評時,他針對創作靈感對廣告的說服性的功用,提出一番精譬的見解,他也鼓勵這些對美術有狂熱愛好的學生往廣告上發展:『以前的藝術家以替貴族設計或裝飾宮殿、寺廟自豪,但現代藝術家的理想則在創造适用於一切普通家庭及市民生活的物品,把合乎幸福市民需要的制品作親切的傳達者為廣告家,他們才是現代社會的領導者。

    』 這番話,使得一直以純藝術為榮的學生們聽得目瞪口呆。

     『本班同學們的表現,不但有這方面的傾向,也有足夠的潛力,就如同前面的舉例,将來如果願意發展,有好幾位都可以成為成功的廣告人,尤其是以玫瑰、天鵝作主題的這位同學……』 他不但把慧楓的原稿舉起來給大家看,還滔滔不絕的誇贊了一番,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每個人都非常驚訝,但他怎麼也不肯透露她的姓名,這種謹慎的作風,使得慧楓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不在乎衆人傾倒的徐凱文對她另限相看,但她在乎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嫉妒。

     下課後,她一如往常的離開教室,到停車場去開車子。

     這部奶油色的法國車是秦德言留給她的,對一個學生來說,是太奢侈了些,但她珍惜他的心意更勝於這部車子的價值。

     慧楓還記得頭一次坐進駕駛座把它開出去的情形,那簡直像作夢一樣,車子在她的操縱下緩緩向前進,平穩得沒有一絲聲音,她為自己神奇的能力而驚呆了,雖然她有駕駛執照,但怎麼也無法立刻相信自己能使用這部近乎完美的車。

     她打開車門,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江慧楓!』她回過頭去,竟然是徐凱文,他在開另一輛和她并排停在一起的車門。

     她向他友善的點點頭,鑽進了車裡。

    慧楓開始發動車子時,引擎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她知道麻煩來了,歎了口氣。

     『要我幫忙嗎?』站在那兒的徐凱文,他始終都在觀察她! 『沒關系!』她隔着車窗,對他做了個手勢,又繼續發動,但現在的情況似乎更糟了,發出的聲音也更尖銳、刺耳。

     徐凱文輕敲車窗,示意她把窗子搖下,她照做了。

    『你的車出了毛病?』他的微笑很和善,也相當的吸引人。

     『我想是!』她煩惱的。

     『你下來,我幫你看看!』 他一邊重新發動一邊用心聽,過了一會,他又下了車,掀起引擎蓋,兩手敏捷地操作着,不一會兒就被機油弄得污黑。

     『壞得很厲害。

    』徐凱文皺起眉,轉過頭對慧楓說:『你再去發動看看,如果運氣好,也許我們能夠到得了修車廠。

    』 慧楓才試了一下,車子就發動了,徐凱文阖下引擎蓋:『走!我們把它送到修車廠去,最近的一家你該知道吧?』 她點點頭。

     『現在隻是勉強能開,可是你不要慌,我的車跟在你後面,一有事我立刻支援你!懂嗎?』 慧楓又點點頭,一碰到機械方面的事,她的一個頭就有兩個大,她感激的看了徐凱文一眼。

     等車廠技工修車的時侯,徐凱文堅持不肯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

    他選了附近的一個咖啡店,一進門,歐洲古風的布置就深深吸引了她。

     好久好久沒來這種地方,其實她總共也才跟孫馥芬去過兩三次而已。

    但這家特别的不同,裝潢雅緻、音樂柔和,很有格調。

    起初慧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發現徐凱文十分健談時,就輕松了下來,聽他聊些有趣的事,而且立刻被他幽默的談吐所吸引。

     在香濃的咖啡與他的妙語如珠中,她也去除了那層冷漠的外衣,加入他的談笑風生。

     『我們走吧!車大概修好了!』就這樣的過了半個鐘頭後,徐凱文忽然看了看手表。

    『時間過得太快了。

    』徐凱文付過帳後,對她微微一笑:『跟你聊天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 『謝謝!』她的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心也跟着突然跳個不停。

     但是徐凱文并沒有再多說什麼,陪她去拿了車之後,就趕去上班了,她一個人開車回去,盡管很想集中精神,但幾次都因為心不在焉而差點肇事。

     『我是怎麼了?』她問自己,這才發現她還不斷的想着徐凱文,而且不管她是如何的責備自己,都沒辦法去除他的影像。

     『我一定是瘋了!』她對自己說,然後陷入她一直想抗拒的苦惱中。

     最後她決定要阻止自己的這種煩惱,不再去上他的課,反正離寒假隻有幾星期了,她隻要跟同學借筆記,相信應付得了大考。

     總之,她不願在經曆過那麼多的滄桑後,再去嘗一次苦杯。

    可是她接連兩個禮拜不去上課後,反應就來了。

     『徐教授看起來好奇怪!』一個同學這樣告訴她:『每次一上課他都往你的位子上找,看到空空的,就一臉失望的樣子,上起課來也是無精打采的,大家都說……嘻!……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别跟人家說哦!他不好意思跟班代問你的電話,結果自己跑到教務處去查,那個傻工讀生就幫他找,教官回來還把工讀生罵了一頓呢!』 老天!她聽到了之後一陣虛脫,慌忙地走開,不止是她瘋了,這個徐凱文不也是一樣嗎? 然而流言似乎已經開始了。

     一想到潔身自好的徐凱文被這些不負責任的話糟蹋,她就一股氣沖上心頭,可是她在這陣沖動稍稍平息下來後,發覺自己也是無可奈何。

     但她外麥泰然,私心裡,仍有一份期盼,不知道為什麼,她仍然好矛盾的希望這個謠言有它的可信度——徐凱文去找過她。

     慧楓歎了一口氣,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安靜的過日子,但現在她的甯靜已随着徐凱文的出現打破了。

     她一邊在校園走着一邊在想,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該多好,她盡可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但一切都太晚了,命運捉弄人…… 當她想到「命運弄人」時,心裡一黯,眼眶也為之一酸,忽然「咚」地一下,她似乎撞到了什麼,連忙站穩腳步。

     『是你!』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徐凱文,他瘦了,也憔悴了,而且看起來有些神魂颠倒的樣子。

     『我——還有——事,對不起,再見!』她結結巴巴地說着,同時身體向後轉。

     『等一等!』徐凱文立刻攔住了她。

     『徐老師有事?』他的手指輕輕碰觸到她的手臂,她不禁一陣顫悸,那說不出滋味的顫慄,混含着悸動、暈眩和緊張。

     『你不想見我?』他的聲音好低好低,低得彷佛受盡委屈,這就更不像慧楓平日熟知的那個成熟又開朗的徐凱文了。

     『沒有!』她困惑地退後了一步。

    『上課鈴響了,徐老師,再見!』上課的鈴聲使她有着得救的感覺,她幾乎是逃似的離開了徐凱文,但才走了兩步,她就後悔了。

     這不是她的本意,她明明想多看看他、聽聽他,但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她快步地走進教室,心中一陣熱一陣冷,一陣激動,一陣挫折。

     慧楓的車才開到堤岸,就聽到她的西藏獒犬——綠碧在叫,而且叫得很兇,那兇的聲音若不是有個圍牆擋着,它早撲出來把這個惹煩它的家夥撕個粉碎了。

     到了門口,她發現徐凱文的車子停在那兒。

     果然是他!她的心跳得簡直要沖進口腔裡了。

    徐凱文站在那裡的樣子,好潇灑也好落實,柳樹後面是染亮半邊大的夕陽,淡金色的光輝灑在他身上,那情境使人疑幻似真。

     『有事?』她把車停下。

     『不請我進去坐?』他落拓一笑,笑得令人心動。

     『進來吧!』她歎了口氣,然後向牆内輕叱了一聲:『綠碧,别叫。

    』 綠碧立刻安靜了下來,整個天地也跟着安靜下來,靜得似乎聽得見彼此的心跳。

    她才擡頭看他,就發現徐凱文熾熱的眼光正停留在她睑上,她一驚,迅速地收回視線。

     她是不該請他進來的,她想,這幢白樓發生了太多的事,件件都跟她有關,但是,她怎能拒絕得了他? 徐凱文一進屋子,就跟她頭一回來時一樣愣住了。

     『這是——』他指着那一扇假窗子。

     『一幅畫!請坐!』慧楓道:『喝咖啡還是茶?』 『咖啡!』 徐凱文仍是那樣神魂颠倒的望着她,這使得慧楓心上一陣又一陣的燥熱,去過廚房,端着咖啡再出來時,她已經從容多了。

     『徐老師找我有事?』她放下托盤,打開糖罐。

     『我知道這樣做很冒昧,可是——』他坐直了身子,終於下定了決心:『慧楓,我有話跟你說。

    』 『徐老師要談的是——』 『不要叫我徐老師!』徐凱文搖搖頭:『慧楓,也不要老是躲着我。

    』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的聲音好輕。

     『在課堂上我是徐老師,但是在這裡,我是徐凱文,一個關心你而來探望你的朋友。

    』 『我不能!』 『請你公平一點!』徐凱文歎了口氣:『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你沒有說我怎麼懂?』她的聲調放緩,但是冷冷的。

     『好吧!那我就說了,』他喘口氣,彷佛他想說的話使他不勝負荷:『慧楓,我想跟你在一起。

    』 慧楓被這話一驚,手上的咖啡整個潑了出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