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家路狹血口攀誣

關燈
易湘琴曬道:“要證據那還不容易,你父母的棺木放在哪兒?” 孝服男子道:“就在樓中。

    ” 易湘琴道:“打開來,讓咱們看看,不就明白了麼?” 孝服男子勃然大怒道:“胡說!父母遺骸,豈容暴露。

    ” 易湘琴道:“隻看一眼,立刻再釘上,有什麼要緊?” 孝服男子厲吼道:“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易湘琴黛眉一挑,斜睨日劍應龍道:“看來這件事很難談攏,大表哥有什麼主意?” 應龍哼了一聲,道:“好!表妹,你看我的。

    ”右臂一探,已握住了劍柄。

     易湘琴漫聲道:“大表哥咱們可不作興随便傷人啊!” 應龍點點頭,目注那孝服男子問道:“剛才你說你姓什麼” 孝服男子道:“我姓劉,怎麼樣?” 應龍傲然笑道:“看在你這姓氏份上,就‘留’你一道左眉。

    ” 話落,龍吟乍起,長劍已應手拔出。

     日月雙劍不愧出身名門,驚虹閃處,但見寒芒耀眼,劍氣。

    飛漩,吞吐之間,長劍業已還鞘。

     那孝服男子駭然連退三四步,手中哭喪棒隻剩半截棒尾頭皮眉際冷飕飕的有些異樣,舉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敢情頭上麻冠早已不翼而飛,甚至發舍和一道右眉,也都被應龍劍鋒削去,變得牛山濯濯,殘眉歪歪,非僧非俗,不成模樣了。

     日劍應龍哈哈大笑道:“這隻是給你一點顔色,再敢違拗咱們的話,就該輪到閣下的鼻子和耳朵啦!” 那孝服男子不由自主,急急舉手掩住耳鼻,顫聲道:“你們要怎麼樣?” 易湘琴笑道:“不怎樣;咱們隻想打開棺木,看看裡面是什麼人。

    ” 孝服男子臉色大變呐呐道:“開棺暴屍鬼魂不安,你們冒犯神靈會遭報應的。

    ” 日劍應龍叱道:“那是咱們的事,不用你擔心,閃開了!” 擺頭向月劍應虎略一示意,兄弟倆并肩昂首,跨進了樓門。

     那孝服男子顯然被應龍劍術所懾,眼睜睜看着男女三個走進樓房,竟沒敢再攔阻。

    康浩不其納罕,他本來疑心那孝服男子是姓尤的一夥,剛才見他被日劍應龍揮劍剃去發眉,手忙腳亂的樣子,又的确不像武林人物,難道說自己競走眼了? 想到這裡,不禁也對棺中屍體生出無限好奇,心念微動,暗吸一口真氣,身形一提,飄然掠登小樓屋頂,樓房上層約有三四個房間,周圍是一匝雕欄回廊,廊下散放着幾張躺椅,布置頗稱雅緻。

     康浩身形輕折,飄落廊下,首先找到那間有燈火出現的房間,側耳傾聽片刻,卻發覺房内有陣陣極其輕微的呼吸聲音。

     當時心頭一驚,一個意念飛現腦際,房中有人隐藏。

    他藝高膽大,木劍轉藏左時,空出右手,沾了些唾液,輕輕點破窗紙,吵目向内望去。

    這一望,直看得他心底透出一縷寒意。

     原來這小房寬僅數尺,房内除了一和三疊大的矮榻,别無其他陳設,但就在那矮榻上,竟直挺挺躺着兩個人。

     兩人仰面而卧,臉上都覆蓋着一幅白布,面日無法辨認,可是朋口一身簇新壽衣壽鞋推測,分明正是兩具剛從棺中移出不久的屍體。

     不!屍體是死的,那兩個身着壽衣的人,臉上白布猶在微微震動,胸部也起伏不已,正‘咻咻’的喘着氣呢。

     康浩膽量再大,也被這詭異陰森的景象,弄得汗毛凜凜,手中直冒汗。

     正在這時候,卻聽見樓下“乓”地一聲大響,接着,傳來日月雙劍失望的歎息聲,顯然是三人逞強打開棺木,終于發現棺中并非他們想象中的“奪命雙環”袁氏昆仲。

    但那一聲掀棺巨響,傳了上來,竟使矮榻上兩個身着壽衣的人猛一震撼,“呼”地一聲,雙雙從榻上挺坐起來。

     覆面白布随之滑落,面貌同時顯露。

    隻見兩人約莫在五旬上下,紫膛臉、攢心眉、環眼濃髭,生得頗為相似,也一般猛威。

    康浩恍然若有所悟,心念電轉,舉起木劍在樓闆上“咚咚咚”一連叩了三下,随即飛身縱想,翻登瓦面惹在屋疹背後。

     果然,這三聲響驚動了樓下三個人。

     易湘琴螓首揚,嬌叱道:“樓上是什麼人?”’那孝服男子神色頓變,急道:“不!樓上沒有人,隻有我一人居住,八成是老鼠打翻了燭台,所以……” 易湘琴冷哼道:“走!上去看看!”一語出口,日月雙劍同時應聲舉步,旋風般沖出樓梯。

     那孝服男子見已攔阻不及,從懷中取出一支竹哨,一面狂吹,一面拔步向外飛逃。

     易湘琴沉聲喝道:“匹夫,你還想走?”纖手疾伸,一式“擒龍手”,猛向那人肩頭扣去。

     誰知事實卻大出意料之外,那看起來毫不會武的孝服男子,竟然塌腰錯步,用了招“霸王卸甲”,巧妙發避了開去。

     易湘琴一扣落空,雙眉齊挑,冷笑道:“好啊,原來你竟是會家子?”口裡說着,蹑蹤又上,十指交彈,淩空罩落。

     指風甫發,蓦聽得樓頭一聲悶哼,一條人影飛墜下來,赫然竟是日劍應龍。

     易湘琴猛吃一驚,内力急收,轉眼間,又見月劍應虎嘶聲大叫道:“琴表妹,快護着大哥先走,小兄替你斷後!’’呼聲中,劍光閃現,掌風狂卷,樓上已爆發一場激戰。

     易湘琴顧不得再追那孝服男子,返身扶起日劍應龍,急問道:“大表哥,你在樓上遇見了什麼?” 日劍應龍面白如紙,喘息着道:“鬼!鬼!”連說兩個鬼字,雙目一閉,便昏了過去。

     易湘琴一跺蓮足,香肩微搖,憤然撤出了雙劍,冷哼道:“我就不信世上真的有鬼,今天非見識見識不可。

    ” 話猶未畢,“嘩啦”一聲響,樓欄突然斷塌,月劍應虎也像斷了線的風筝般倒撞下來。

     他雖然不如日劍應龍傷得那麼重,一身白衣也已破成碎片,肩頭、頸側,都現出一條條被抓傷的血痕,尤其臉色呈現一片鐵青,分明遭受到意外的驚駭。

     跌落樓下,立即掙紮着站起,連聲催促道:“表妹,快走!快走……”:易湘琴驚問道:“你們究竟遇見了什麼,都弄得這般狼狽?” 月劍應虎挾起兄長轉身向外便跑,一面急急答道:“别問了,是兩具僵屍!”.“僵屍?”易湘琴一聲驚呼,當時傻了。

    她不信世間有鬼,卻不能不信僵屍!聽說凡是新死不久的屍體,陽氣未盡,若被貓狗從屍體上躍過,會突然受驚立起,随人移動,如影附形,丢不去擺不脫,俗話叫做“驚屍”,這可是千真萬确的事。

     一念及此,不寒而悚,忙不疊雙劍橫胸,顫抖着叫道:“二表哥,讓我先走。

    ”也不管應虎願不願意,搶先奔出樓門。

     誰知一腳跨出門檻,猛擡頭,卻見兩條魁梧人影,正擋在樓門口。

     易湘琴駭然卻步,脫口叫道:“袁家叔叔,是你們……” 月劍應虎沉聲喝道:“表妹留神,他們就是僵屍!” 話聲入耳,易湘琴方自一驚,那“奪命雙環”袁氏昆仲業已四臂同舉,直撲過來。

     易湘琴為之驚怖欲絕,纖腰疾轉,雙劍飛旋遞出,一招二式,分向袁氏昆仲手腕削去。

     劍招發出,才突然想到自己跟袁家的姊妹交,隋,無論怎麼說,輩份攸關,怎能毀傷他們屍體,于是,又硬生生半途撤招,劍轉偏鋒,擰身退避。

     這僅是刹那間的轉變,進退消長,形勢卻大受影響,劍招甫撤,對面袁氏雙環已趁機搶到近前,揮掌直落,“蓬”地一聲,正中易湘琴左肩。

     這一掌力道竟然不輕,直打得易湘琴踉跄沖出兩大步,钗堕鬓亂,長劍險些脫手。

     一着失手,先機盡失,袁氏雙環四臂飛舞,拳掌如雨罩落,出手毫不留情,頓時将易湘琴和應虎卷在一片拳風掌勁。

     可憐二人雖有兵刃,卻不敢施展。

    縱有絕招,也不便發出,迫得東閃西躲,險象環生,不及十數招,已弄得氣喘咻咻,狼狽萬分。

     康浩高踞屋頂,目睹這番經過,越看越糊塗,心裡暗忖道:“這姓袁的兩兄弟究竟是死是活?若說已死,怎能施展武功?若說是個活人,為什麼面對故交晚輩竟像不認識似的,出手狠毒,絲毫不留餘地?” 正驚疑未已,蓦聞易湘琴發出一聲尖叫,原來她心急脫身,一時大意,竟被袁氏雙環老大一把抓住了腦後發絲,立陷險境。

     康浩睹狀大驚,來不及細想,也忘了鬼臉書生的告誡,猿臂一探一抖,“叮鈴鈴”一陣清脆鈴聲應手而起,威震江湖的“風鈴魔劍”業已出手。

     刺耳的風鈴聲劃空飛降,寒光所至,發絲産斷。

    場中四人齊吃一驚,不約而同都停了手。

    康浩人随劍落,淩空而下。

    袁氏雙環許是打紅了眼,瞥見人影飛墜,,閉不吭聲掄掌便劈。

     康浩身軀半轉,左掌當胸劃了個弧形,卸去袁氏掌力,下盤定樁如山峙嶽立,右手木劍一翻,猛點袁老二前胸,同時沉聲喝道:“姑娘快走,這兩個家夥交給我了。

    ” 易湘琴早已驚弓之鳥,趁機脫身撤出圈外,連“謝”字也顧不得說,匆匆和月劍應虎騰身而去。

     康浩展開劍招,獨戰袁氏兄弟,隻覺“奪命雙環”昆仲招沉力猛,奮不顧身,直如兩頭瘋虎,有時分明人劍交錯,生死間不容發,卻視若無睹,仍然着着搶功不休。

     心知不出煞手,實難擺脫糾纏,一橫心,木劍連演絕學,觑個破綻,搶中宮,踏洪門,身随劍進,一式“韓湘橫笛”,劍過處血光進身,竟生生将袁老大一隻左手齊腕斬落下來。

     袁老大對斷去一隻手似乎并不在意,但一見血污,立時兩眼發直,仰面栽倒。

     适時,遠處湖濱突然傳來三聲尖銳刺耳的竹哨。

     袁老二聽了哨音,探手挾起胞兄,如飛向湖濱去。

     康浩正待追趕,卻聽身後有人低叫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園林陰影中緩步走出一人,正是鬼臉書生黃石生。

    康浩急道:“四叔,你都看見了?這袁氏兄弟……” 黃石生搖搖手,截口道:“此地不可久留,一切回去再談吧。

    ” 說着,俯身從地上拾起“風鈴劍”和那隻斷手,将“風鈴劍”交還康浩,卻用一條細絹,小心翼翼把斷手包好,收入懷中。

    康浩有滿肚子話想說,全被黃石生凝重神色擋了回去,默默收起“風鈴劍”,偶然揚目,但見湖中一般快艇已載着袁氏兄弟疾駛遠去,轉瞬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兩人越牆退出劉家花園,仍循舊路回到安新城外下車的地方,略待片刻,一輛馬車由城中駛出,駕車的,竟是長樂巷賭場中那名守“盒子寶”的寶官。

     黃石生登車之後,一言不發,自顧阖目端坐,似在養神,又像在思索什麼疑難大事,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頗顯深沉。

     康浩實在忍不住了,試探着問道:“四叔可是怪小侄不該出手麼?”.黃石生淡淡一笑,仍然閉着眼睛答道:“少年人心情,那也不能怪你,不過,你不該輕用風鈴劍。

    ” 康浩慚愧地點點頭道:“小侄-時情急,沒有細想後果,現在已後悔無及。

    ” 黃石生輕籲道:“幸虧易家丫頭和月劍應虎當時也正情急脫身,忘了追問你的身份,但事後一定會記起來,從此,風鈴魔劍再現江湖的消息,隻怕很快就要傳遍天下了。

    ” 語聲微頓,忽然張目注視康浩,正色問道:“四叔想問你一句話,假如今夜遇險的隻是日月雙劍兄弟,你也會出手解救嗎?” 康浩聞言一怔,刹時面紅過耳,竟呐呐答不出話來。

     黃石生黯然一歎,緩緩又道:“不是四叔嘴多唠叨,你滿肩沉冤未雪,那易家丫頭,又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實在說,你們并不相配,何況,情之于人,如水載舟,這件事……” 康浩幾乎無地自容,連忙搶着說道:“四叔别說了,今後小侄一定格外謹慎就是。

    ” 返抵保定,天已破曉。

     “靈鼠”崔祥的屍體業已移去,秘室中卻多了個網從火蓮觀脫險歸來的飛蛇宗海東,駱伯伧經過一夜調息,傷勢痊愈大半,正斜倚卧榻,跟韓林等人閑談。

     大家一見黃石生和康浩平安回來,俱都喜不自勝,急忙詢問探莊結果。

     兩人把經過情形大略說了一遍,駱伯伧駭然道:“姓尤的聞風走避,尚在情理之中,河間府奪命雙環袁家昆仲:為人向來正派,怎會牽涉其中,做出這種駭人所聞的怪事?” 黃石生從懷中取出那隻斷手,肅容說道:“小弟也曾反複苦思,以情揣測,此事不外兩種可能,其一是有人假扮袁氏昆仲,其二是袁氏昆仲遭人以特殊藥物迷失了本性,所以特地交将這隻斷手攜回,以供辨認。

    ” 駱伯伧急忙接過斷手,仔細看了一會,斷然道:“這是雙環老大袁宗基的左手,一點不假,記得半年前袁宗基五旬壽誕席上,他曾當衆展示,左手天名指第二節指骨受傷折斷過,據其自稱,是因苦練‘飛環六式;時,失手被金環砸傷的。

    ” 黃石生點點頭道:“如此說來,假冒是不可能了,或許他們是被人劫持,用藥物所迷。

    ”微頓,轉向孟昭容道:“這事必須請教三姊,對藥物,咱們都外行。

    ” 孟昭容默默取過斷手,反複細看,湊在鼻下嗅嗅,又沾了一滴血水放在舌尖上嘗了嘗,凝思良久,竟沒有說話。

     駱伯伧忍不住問道:“三妹,有何高見?” 孟昭容鄭重地搖搖頭,道:“據小妹所知,世上還沒有一種藥物,能使死人複活……” 黃石生接口道:“如果他們根本就沒有死呢?” 孟昭容苦笑道:“那更不可能,袁氏奪命雙環,并非平常人家,假如沒有死,袁家怎會收殓屍體,設祭開吊?何況,由身故盛殓,設置靈堂,到屍體失蹤,其間至少也須三數日時間,袁氏昆仲既無詐死的理由,更不可能瞞過全家親友和吊祭的賓客。

    ” 黃石生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也許他們生前,已被人挾持而去,卻用兩具面貌與兩人相似的屍體,桃代李僵,假稱病故……” 孟昭容連連搖頭道:“這更是四弟的幻想,試想人死之後,盛殓過程何等複雜,洗身、換裝、更衣、化裝,事事皆由至親之人動手,假屍體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