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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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邦訝異的道:「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為什麼不笑?你難道不覺得你也該成家了嗎?你不想老母親有人侍奉嗎?」承恩微笑,說的理所當然。

     「是該成家了,我媽也是會有人照顧……但是你呢?我是說,我們之間怎麼辦?」正邦深深歎了一口氣。

     「什麼怎麼辦?你娶我姐姐,做我姐夫,就這麼辦。

    」承恩冷冷的說着。

     正邦在一旁突然心寒,好像兩人之間隻是一時貪玩,說斷就斷。

     正邦正要開口,承恩先一步道:「晚了,回去吧,夜不歸營要受罰的。

    」說完承恩走了,扔下正邦一個人。

     正邦望着漸行漸遠承恩的背景,一瞬間感到這個人好陌生,淚水模糊了視線,正邦落淚了,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愛過…… 「劉承恩——我恨你——」 正邦在後面狠狠地嘶吼着,即使他這樣喊着承恩也沒回頭,他隻盼,隻盼一個回首……然而對方連放慢腳步都沒有。

     承恩早在一回身就成了行屍走肉,眼睛像不是自己的,眼淚不能控制的落下,心如千刀萬剮身如置于冰窖,但是既然愛他,就不該阻撓他幸福,所以支撐着自己,向前走…… 結婚的前一晚,照承恩家的習俗要由承恩去正邦住所待一晚,表示監視過新郎官,老長官将房子讓出一天,這一晚正邦夜深人靜時到了承恩睡的客房内。

     「明天我就要結婚了。

    」正邦冷冷的說着。

     「恭喜你啊!」承恩也是冷冷的答道。

     「你沒有想法嗎?」正邦問。

     「結婚還不就是那麼檔事兒,一張紙寫幾個字。

    」承恩拿出正邦之前的話作為對應,讓正邦心灰意冷痛徹心扉。

     正邦輕輕自嘲的笑,點着頭道:「好,不愧是鐵石心腸,好個小舅子!」正邦轉身要走時,被承恩由後背抱住了。

     「抱我!最後一個晚上……以後不會再有機會了,抱我……趁今晚。

    」承恩忍不住了,已經抽噎的說着這句話,承恩緊緊抱牢正邦,發着抖。

     正邦熱淚盈眶的回頭抱着承恩,他們狂亂的吻着,希望把彼此吞到體内,不舍、無奈、現實、殘忍,他們要分離,他們開始擁吻的那一刹那就是開始,開始結束……結束所有過去,結束所有回憶,以後,隻是姐夫與小舅子。

     他們猛烈的擁抱着彼此的身體,彼此的靈魂,糾結、纏繞,他們纏綿了一整個晚上…… *** 婚禮當晚要開席時,不見承恩,後來才發現承恩在自己的房内割腕了……正邦撞門進去時承恩已是半昏迷狀态,正邦急着将他抱起來直奔最近的診療所,到診療所之前承恩有清醒。

     「我現在才知道……結婚……不隻是一張紙寫幾個字,是在我心裡用刀刻了千字文……」承恩虛弱的笑着。

     正邦哭着道:「你别說話,你流了好多血……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傻?」正邦泣不成聲。

     承恩微笑搖頭:「我不傻,我很自私,我要你永遠記得我……我知道你的為人,婚後你會待我姐姐……如待我那般好……我希望你……對我姐姐好的同時,也别……忘……記……我……」說完承恩伸手想摸正邦的臉,但是還沒摸着便癱軟了。

     「恩——」最後一聲長嘯,正邦抱着承恩,跪在地上,頭仰向天,深深的長嘯—— 承恩的姐姐拿着一張紙條,是承恩的遺書,上面寫着: 人生如夢亦如電,消逝今夜,隻因情無緣,在天不能飛比翼,在地無法結連理,情,何以堪?哉乎,有緣無分空癡想,有分無緣往斷腸,先行孤單黃泉路,須彌永待憶良人。

     劉承恩絕筆。

     衆人隻道是承恩感情失敗,又受喜宴刺激觸景傷情,為情自殺,誰也不知道「良人」是誰。

     *** 民國九十一年—— 「陸正邦的家屬。

    」醫院的醫務人員叫道。

     景平、曉生、景平的姐姐和母親都靠了過去,望着被推出來的陸正邦,望着他蒼老的面容,不像是死亡,隻像是睡得安詳,而且還在做着好夢。

     「你們節哀吧,他是心髒麻痹停止,走的安詳,是自然死亡。

    」醫生将死亡證明一并交給景平的母親。

     一陣沉默圍繞在這堆人群之中。

     *** 「正邦,你老了……」微笑的承恩摸着正邦的臉龐。

     「你還認得我啊?」正邦也笑着。

     滿臉的皺紋,以前一個剛健一個靈秀,是對比,現在一個蒼老一個年輕,也是對比。

     「當然啊……就算你兩鬓斑白都能認得你,因為你一直是你啊。

    」承恩暖暖的微笑着,細細的凝望着正邦,仔細的觸摸着他的老臉。

     「好想你……」正邦像送承恩去求醫那晚一樣抱起承恩。

     承恩眯眼笑着,還是觸摸着正邦的臉頰,緩緩開口笑道:「這次,終于摸到你的臉了……」 兩個人笑着,在雲端、在霧裡,在須彌之中…… *** 一年後—— 一陣微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景平跟曉生站在一塊墓地前面。

     曉生上完香後,景平對曉生道:「你當初怎麼會知道我爸爸在大安森林公園?」 曉生笑着道:「因為你上次穿的軍服,跟他去世前晚跟你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封你舅舅的遺書。

    」 景平狐疑着問:「有什麼關連?」 「我從這些東西裡面知道了一個秘密。

    」曉生側着頭笑着。

     「一個秘密?」景平更搞不懂了。

     「嗯,一個連你母親都不知道的秘密,往後再告訴你吧!總之,你舅舅跟你父親一定會滿意我這個安排的。

    」晚生淡淡的帶着自信的笑容。

     景平雖然疑慮,但也不願追究,畢竟都過去了,而且母親說父親與舅舅情同手足,這樣的安排應該會讓他們很滿意吧! 景平微笑道:「反正都是過去事了。

    」 「是啊!他們都過去,那我們呢?」曉生用漂亮的雙瞳微笑望着景平。

     「我們啊?才正要開始呢!」 景平搭着曉生的肩膀,兩人背對着墓碑往同下的風景遙望。

     身後的墓碑上寫着「陸公正邦劉公承恩之合墓」。

     又一陣微風吹過,山上的薄薄烏雲被拂得更稀疏了,陽光從雲縫間篩過,變成一條條美麗且柔和的光線…… 仿佛是正邦跟承恩同時攜手說着:「我們……好幸福……」 當你身為父母,有了一個同志孩子,請您不要過度的反應。

     他隻是跟你年輕時一樣,被追求時臉紅心跳,追求人時義無反顧,失戀時嚎啕大哭。

     看着身邊的那個伴侶,或許并不是你今生的最愛,那麼,為什麼不以有成全下一代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