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生而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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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步,又突然駐足。

     姬葬花既已将他從這紙閣地下的秘窟尋出來,就再也想不到他又會回到那裡,那裡豈非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俞佩玉實在無路可走,此刻想到這裡;再不猶疑,轉身又掠入了那紙閣,拖開蒲團鑽了進去。

     地穴中伸手不見五指,俞佩玉倚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着,眼前這一片無邊的黑暗又藏着些什麼? 他喘息漸漸平複,但這問題卻越來越令他恐懼,他忍不住往前面搜索,突然,他摸着了一個人。

     竟有人躲在這黑暗裡等着他,黑暗中,隻覺這人仿佛是坐在那裡的,身上穿着麻布衣服。

     俞佩玉連心脈都幾乎停止了跳動,顫聲道:“你……你是誰?” 那人動也不動,更未答話。

     俞佩玉滿頭冷汗涔涔而落,緊貼着石壁,緩緩向旁移動,嘶聲道:“你究竟是誰?躲在這裡究竟想怎樣?” 黑暗中仍無一絲動靜,但這死般的寂靜,卻更可怖。

     俞佩玉摸索着石壁的手掌,已滿是冷汗,腳步一寸寸移動,腳下似乎拖着千斤鐵鍊般沉重。

     突然他手指觸着件冰涼之物,竟是盞銅燈。

     石壁凹入了一塊,銅燈便嵌在那裡,燈旁竟還有兩塊火石,俞佩玉趕緊一把将火石搶在手裡,燈油未枯,但他手掌不停地顫抖,一時間哪裡打得出火。

     俞佩玉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現在火石已在我手,你縱不說話,隻要火光一起,我也會知道你是誰的,你何苦不現在說出來。

    ” 這番話自然毫無作用,但俞佩玉這也不過是借自己的語聲,壯自己的膽,話說出來,他心神果然已漸鎮定。

     “嚓”的一聲,他終于打着了火,點燃了燈。

     火光一閃間,他已瞧見一個矮小的老人盤膝閉目坐在那裡,須發俱已蒼白,身上穿着件淡黃的麻衣。

     他面色幹枯得全無絲毫血色,看來竟依稀和姬葬花有幾分相似,隻是比姬葬花更森冷,更陰沉。

     俞佩玉手腳冰涼,道:“你……你莫非是姬葬花的爹爹?難道你還沒有死。

    ” 那老人從頭到腳,動也不動,甚至連須發都沒有一根動靜,在閃動的火光下,看來實在是說不出的詭谲可怖。

     俞佩玉咬了咬牙,壯起膽子走過去,突然發現這老人須發有些不對,伸手一摸,竟是蠟鑄的。

     這老人原來隻不過是具蠟像。

     俞佩玉忍不住苦笑起來,但想了想,又不禁懷疑道:“想必是姬葬花的父親的蠟像,卻又怎會被藏在這秘穴裡。

    ” 他再往前搜索,隻見這地穴前面竟有條秘道,黑黝黝的瞧不見底,也不知是通向什麼地方的。

     地穴方圓有兩丈,除了這蠟像外,竟還有張小床,床邊有個小小的木櫃,上面零亂地放着些杯壺、書冊,灰塵已積了半寸。

     這些雖都是些平常的日用之物,但在這無人的秘穴裡發現這些東西,卻更顯得說不出的神秘,俞佩玉驚奇疑惑思索,終于恍然:“姬葬花的爹爹或是為了被人所逼,或是為了沽名釣譽,所以故作姿态,說是要在那紙閣裡誦經忏悔,其實卻在這下面睡覺,他為了瞞入耳目,所以又做了這蠟像,平日就将這蠟像放在紙閣裡,别人既不敢進來打擾,遠遠瞧去,自然以為坐在閣裡的就是他。

    ” 這分析不但合情,而且合理,俞佩玉自己也很滿意,卻又不禁歎息,有些看來極神聖的事,真相卻是如此可笑。

     他将銅燈放在那小櫃上,忍不住去翻動那些書冊,但卻隻不過是些傳奇的書,并非是什麼武功秘笈。

     俞佩玉又不覺有些失望,突見一本書裡,夾着幾張素箋,上面寫着的竟是些豔語绮詞,而且看似女子的手筆。

     俞佩玉文武俱通,一眼便看出詞意中滿含着相思悲恨之意,顯然是女子以詩詞寄意,将相思向情人傾訴。

     那蠟像身材瘦小,容貌詭異,像這樣的人,難道也會是個風流種子,難道也會有少女對他這般愛慕。

     俞佩玉苦笑着搖了搖頭,放下書,突然瞧見床下露出了一角錦囊,他又忍不住拾了起來,錦囊中,落下了一方玉石,玉質溫良,雕刻細緻,正面陽文刻的是“先天無極”,背面陰文竟是個“俞”字。

     這玉石赫然竟是俞佩玉家族中的珍藏。

     俞家的珍藏,竟會在這裡出現,這豈非更不可思議。

     俞佩玉怔了許久,又瞧見那錦囊上繡着個女子的肖像,明眸如水,容華絕代,赫然竟是姬夫人。

     繡像旁還有兩行字。

     “常伴君側,永勿相棄。

     媚娘自繡” 這“媚娘”兩字,自然就是姬夫人的閨名,針繡雖和筆寫有些不同,但字迹卻顯然和那詩詞同出一人。

     她嫁了姬葬花這樣的人,深閨自然難免寂寞,所以便将一縷情絲,抛在别人身上,而她的對象,竟是俞家的人。

     俞佩玉怔在那裡,姬夫人的語聲似又在她耳邊響起。

     “……以前有一個姓俞的,殺了我一個很親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姓俞的都不是好人。

    ” 姬夫人痛恨姓俞的,想來并不是因為姓俞的殺了她的親人,而是因為那姓俞的刺傷了她的心。

     那姓俞的想必正和俞佩玉現在一樣,遭受着危機,所以姬夫人便将他藏在這密窟裡──那時姬葬花的爹爹自然早已死了,他生前隻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用來騙人的密窟,竟被他媳婦用來藏匿情人。

     姬夫人也許早就和那姓俞的相識,也許是見他在危難中而生出了情意,總之,他想來并未珍惜這番情意,終于将她抛棄,獨自而去。

     “……人間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夢裡找尋……” “他”走了之後,姬夫人在人間已永無歡樂,惟有在夢中去尋找安慰,她之所以終日癡癡迷迷,隻因她已傷透了心。

     俞佩玉瞧着錦囊中美靥如花的姬夫人,再想到此刻那幽靈般的姬夫人,暗中也不禁為之歎息。

     但他卻再也想不出那“姓俞的”是誰?那算來該是他的長輩又自然絕不會是他的父親,他也想不出有别的人。

     這一段充滿了情豔與神秘的往事,除了姬夫人和“他”自己之外,隻怕誰也不知道詳情。

     俞佩玉長歎一聲,喃喃道:“想來他最後必定背棄了姬夫人,獨自悄然走了……但他卻又是從哪裡走了?這地道莫非另有出口。

    ” 想到這裡,俞佩玉不覺精神一振,立刻将一切别的事全都抛開,拿起銅燈,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 × ×

地道窄小曲折,而且十分漫長。

     “這一片地底下,幾乎已全都是他親手殺死的屍體……”俞佩玉想起姬靈風的話,掌心不覺又沁出了冷汗。

     但地道裡并沒有屍體,俞佩玉終于走到盡頭。

     他尋找了盞茶時分,終于找着了樞紐所在。

     一片石闆,緩緩移動開來。

     外面已有光亮射人,俞佩玉大喜之下,抛卻銅燈鑽了出去……突然,一雙手伸過來扼住他的脖子。

     雙手冷得像冰。

     隻聽一人咯咯笑道:“你終于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 俞佩玉心膽皆喪,猛擡頭,便瞧見抱住他的竟是姬夫人,而這地道的出口外,竟是姬夫人的閨房。

     姬夫人整個人都撲在他身上,淚流滿面,顫聲道:“你好狠的心,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恨不得殺了你……但現在你既已回來,我還是原諒了你。

    ” 俞佩玉陰錯陽差,回到這裡,又被人錯認為是她薄情的情人,他心裡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歎息道:“姬夫人,你錯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人,你放開我吧。

    ” 姬夫人緊緊抱着他,也是又哭又笑,道:“你好狠的心,到現在還要騙我,但你再也騙不了我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永遠不會再讓你悄悄溜走。

    ” 俞佩玉正急得滿頭大汗,突然發現姬靈風也站在一旁,大喜道:“姬姑娘!你總該知道我是誰的吧?” 姬靈風冷冷地瞧着他,突然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誰,你就是娘日夜想着的人。

    ” 俞佩玉大駭道:“你……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姬靈風淡淡笑道:“你讓娘苦了這麼多年,也該讓她開心開心了。

    ” 俞佩玉驚極駭極,汗透重衣,他想要掙紮,怎奈那姬夫人死命将他抱着,他竟掙不脫。

     姬夫人癡笑着将他按到床上坐下,拉着他的手道:“這些年你好麼?你可知道我是多麼想你。

    ” 俞佩玉道:“我……我不……” 姬夫人不等他說話,又搶着道:“我知道你必定累了,不願意說話,但我們久别重逢,我實在太開心……靈風你還不将我為他準備的酒拿來,讓我慶祝慶祝。

    ” 姬靈風果然盈盈走了出去,拿回來一隻形式奇古的酒樽,兩隻玉杯,姬夫人斟滿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媚笑道:“許久以來,我都未如此開心過,這杯酒你總該喝吧。

    ” 燈光下,隻見她面靥嫣紅,似又恢複了昔日的媚态。

     俞佩玉知道自己此刻縱然百般解說,也是無用的了,隻有靜觀待變,于是歎息着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姬夫人悠悠道:“這樣才是,你可記得,以前我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說,永遠也不會離開的,你記得麼?” 俞佩玉苦笑道:“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