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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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昏暗的窄路上,就着蒼白的路燈辨認着錯綜複雜的巷弄,雨夜開始感到寒風凍僵了她的雙耳,使她的頭泛疼起來。

     她不禁升起懷疑,自己逃過小梅的阻擋,堅持要自己走回家究竟是對是錯。

     可是,這連日來像瓷娃娃般被保護着的生活已讓雨夜感到窒息。

     她當然對還潛伏在黑暗的威脅感到害怕,但好友們戒慎恐懼的狀态,使雨夜對這樣無力的恐懼感到生氣。

     她氣那個害她不得安甯、擔心害怕的壞蛋,也氣自己這麼無助,得依賴好友們的支持與保護。

     所以,确定晨星和其它人趕不及回來載她回家時,她佯裝聽從小梅的勸阻,待在辦公室直到晨星他們回來為止。

    等到小梅把整理好的公文送進夏桐的辦公室時,她悄悄地溜出公司。

     一開始,成功地從保護中逃出的自由感,令她興奮萬分。

     但随着一分一秒過去,她開始在同一條巷弄進出超過五次之後,先前勝利的興奮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懊惱和着急。

     她想着是否該打電話給好友們,可是,既然下定決心不再給他們添麻煩,她就不該在遇到挫折時,就向他們求救。

     或許她該打電話給媽媽,但一想到媽媽是僅次于她的路癡,住進公寓大廈已兩、三年,她連附近的公車站牌都不知道,平時的活動範圍也僅隻于菜市場、附近的小學和公寓旁的超市,就算打給媽媽,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她,還是别打,省得她煩惱。

     唉,真是奇怪,她明明照夏桐曾告訴她的,沿着新台五路往家樂福的方向走,碰到影帶出租店左轉,然後穿過平交道就可以到大同路了。

     可是,她在這些巷弄中穿梭來回已經超過半小時了,什麼平交道都沒遇到,卻一直聽到火車經過的聲音。

    她究竟是哪個彎拐錯了?還是一開始就選錯路?是在哪裡出的錯呢? 她踽踽前行,一邊回想她剛剛是怎麼迷失方向的。

    她記得開頭時她很謹慎小心地确認方向,但走着走着,她的腦袋開始運轉,飛旋着雜亂的思緒,然後……她想到淩慶文,周遭的街道化成無意義的背景。

     她的眼前盡是兩人相處時的畫面,從前的、重逢後的、争執的、對峙的、溫柔的、縫蜷的……想得她時而微怒、時而發笑,一股酸又甜的感覺滿滿地填塞她的肺、她的胃。

     想到兩人最近一次見面,她厘清對他的感覺,他卻因為吻了她而道歉,苦澀湧人心湖,滿到連她的舌都能嘗到苦味。

     這是怎樣的諷刺?之前她避他唯恐不及,如今,真的下再見到他,心竟然因此而泛苦。

     刺熱的感覺包圍着眼眶,寒風吹來,倏地吹醒她,她才發現自己站在不知名的街道上。

     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自己剛剛走過哪條路,是否經過了平交道而不自知?是否定過丫頭不自知? 就像她和淩慶文,她悶着頭一味地逃避,等到她恍然大悟看清自己的心,再回頭,一切都來不及了,兩人已漸行漸遠了。

     不停走路使她的雙腳開始刺疼,發出抗議,饑餓使她的肚子感到一陣空虛,她抛開紛亂的思緒和沮喪的心情,心想她先别急着找路,随便找家面店什麼的填飽肚子,再問問老闆回家的路怎麼走好了。

     但放眼望去,哪有什麼店家?荒涼的路上僅有微弱的燈光照明,明明就看到鐵軌卻不見平交道,擡起頭,她赫然發現園區辦公大樓矗立在眼前,隻不過她位在大樓的背面,大樓和路面有一大段落差,根本無法回到大樓再重新找路回去,這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怅讓她忽然感到悲從中來。

     她停在路邊望着大樓的明亮燈火,不由得發愣,淚不知不覺地湧出眼角。

    明知道自己站在路邊很醒目,尤其這條路上人車稀少,萬一有人圖謀不軌,那真是正中下懷,更别說還有個企圖傷害她的變态還逍遙法外。

    為了自身安全,她實在不該站在這兒,讓那變态有機可乘,更不該再逞強不打電話給晨星他們。

     但她依然隻是站在那兒望着大樓流淚。

     她想他 一滴淚落在沙土中消失無蹤。

    她好想好想那個惹她臉紅、招她生氣、害她相思的惡魔。

     更多眼淚無聲地滲入外套、沙土之中。

     忽然,一陣緊急煞車聲劃破寂靜,強光照得她睜不開眼,她心慌意亂地瞪着那片白光。

     糟糕,她的胡來真的遭到報應了嗎?那個壞蛋真的逮到她了嗎?她該拔足狂奔企圖掙脫,還是放聲大叫?這時打電話給晨星是不是來不及了? 緊接着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向她走來,那步伐中的霸道和自信有種熟悉感。

     雨夜的心緊緊縮着,停伫在原地,呆愣地望着那逐漸靠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