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燈
從未對誰,有這樣的感受。

     她總是清楚知覺到他的存在,感覺到他的情緒。

     即使隔着一大段距離,她也能知道他在看她,就像她在看他時,他總會察覺一般。

     她很愛看他。

     看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還有那烏黑柔亮如水般的發,和他長而有力的手指,以及他寬闊的肩頭,和那美麗的身體線條。

     甚至,是他優雅無聲移動的樣子。

     或看書的樣子,或寫字的樣子,或燈光映照在他臉上,勾勒出的每一道光影…… “怎麼?”奇怪她膠着在自個兒臉上的視線,他從書案中擡首,隻見原本坐在一旁裁布,說要替他做一件新衣的她,此刻卻愣愣的瞅着他瞧。

     被逮個正着,她俏臉微紅,慌忙低下頭來。

     “沒有。

    ” “沒有?”他挑眉。

     她垂首以小針将裁好的布别起,“我隻是在想你肩膀要多寬才……” “我以為你剛量過一次了。

    ”他說。

     “呃,我……”她擡起頭,紅着臉,尴尬的喃喃承認:“我隻是看你看到出神了。

    ” 他一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不懂。

     “你在天界裡,該見過許多比我更好看的人才是。

    ” “呃……應該是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垂首。

     “應該?”他不解的看着她。

     雲夢紅着臉,低着頭玩弄手中的針線說:“那個……我以前沒注意過。

    ” “沒注意過什麼?” 她咬着唇瓣,頭低低的縫着裁好的布,好半晌,才鼓起勇氣,羞窘的道:“别人的長相啊……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差不多……” “差不多?”他聞言可傻了。

     “就……就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啊……” “我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嗎?”他好笑的問。

     “呃,你不一樣……” 她的頭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聲,他卻聽得越來越胡塗了。

     “我不一樣?哪裡不一樣?”他不記得自己有比人家多個鼻子或眼睛才是。

     她沒有開口,隻是頭更低了,低到他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雖瞧不着她的臉,他卻能看見她泛紅的雙耳。

     “雲夢?” “那個……”聽到他的催問,她窘迫的咕哝了一句。

     “什麼?”沒聽清楚,他不禁伸手擡起她紅得發燙的小臉。

    “你說什麼?” “我不曉得啦……”她又羞又窘的瞅着神色突然有異的他,有些結巴的說:“我要曉得……就……就……就……” “就怎麼?”他朝她俯身,追問。

     “就……不會一直看了……”瞧他靠近,她想轉開視線,卻被他眼裡的灼熱視線給拉住。

    被他瞧得心慌意亂,她空出一隻小手擱到他胸膛上,不覺微喘地說:“那個……你……你要在意……我下回……不看就是了……” “不。

    ”他攬住因他的逼近,不自覺往後仰,快摔倒的她,嘴角微勾,啞聲道:“你看吧。

    ” “嗯?”她愣了一下,傻傻的看着他。

     “你想看,就看吧。

    ”他低聲開口。

     瞧他靠得更近,她不禁羞窘地閉上眼,他卻未再更近也未離開,隻是等着。

     溫暖熟燙的氣息包圍着她,不自禁地,在他的凝望下,她翩然再次張開雙跟。

     他,近在跟前。

     薄唇,溫柔地輕揚。

     深邃的眼裡,有她。

     他低首吻住了她微啟的粉唇。

     雲夢輕吟一聲,隻覺得他的吻如花釀的酒一般,總教她初嘗時為之醺然,如在雲端一般,跟着卻似堕入烈焰火海。

     拈着針的手,不自覺松了,布也掉落。

     如果他是火,她願意在他懷裡燃燒成灰燼…… ******bbs.*** 他睡得很沉,幾乎已忘了有多久,他曾這般好好休息過。

     醒來時,她已不在身旁。

     雖然明知她不可能離開,他仍莫名心慌。

     她能來,當然就能走。

     這念頭,教他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下了床,出了門,穿庭,過院。

     九重居,寂靜如常。

     萬業樓,沉默聳立。

     渡世台,冰冷依然。

     或許,她不曾存在過。

     這一切,隻是場夢,一場癡心妄想的夢。

     他的夢。

     無邊苦澀和黑暗空虛,緩緩漫過了一切。

     他閉上眼,試圖壓下胸中那洶湧的黑暗浪潮,卻怎樣也無法遏止失望和憤怒的感受。

     無法再看着渡世台外那無邊的冰冷黑暗,他深吸口氣,轉身。

     然後,看到了她。

     她,捧着一盆花,晃過了萬業樓的窗口。

     那纖弱的身影,隻在眨眼間,便又消失無躍。

     他邁開腳步,奔上樓去。

     在上樓前的刹那,他害怕她不曾存在。

     但那柔美的幻影,卻未消失。

     他可以看見她,跪坐在案桌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方才捧着的花盆,身後的長發如流水般,和雪白的衣裙一起垂落在地。

     黑貓蜷在她的裙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他進門時,擡頭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它的動作,她回頭,看見了他。

     笑容,在她臉上綻放。

     “你醒了。

    ” 她将壓在裙上的貓兒抱開,惹來它不滿的一聲喵叫,她卻仍是站起了身,帶着溫暖的微笑,朝他走來。

     他有些暈眩的看着她,聲音梗在喉頭,丁點也發不出來。

     “我瞧你睡得熟,所以沒吵你。

    ”她擡手将他垂落的長發撂到耳後,撫順他的領子,再将他敞開的衣襟,仔細拉好。

    “餓了嗎?要不要我弄點吃的?” 她的聲音,柔柔的、淡淡的,包圍着他。

     無明低頭屏息的凝望着身前那如此理所當然替他整理衣着的女人,依舊無法開 沒等到回答,她擡起了頭,靈動的黑眸裡,有他。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她開始擔憂了起來,他的衣襟敞開,衣帶沒綁,向來柔順的長發,也莫名散亂着。

     “你還好嗎?”她問。

     他沒有回答,隻是伸出了手,輕輕的、小心的,仿佛怕将她弄壞了似的,以指腹輕觸着她的臉。

     她張嘴,想問他是怎麼了,但他的神情卻讓她無法出聲。

     他的手指,輕柔的,幾不可覺的,微微一觸,然後像是被燙到似的彈開,跟着像是要确定似的,又立刻落下。

     兩次,三次…… 然後,他的手指,終于撫上了她的頰。

     緩緩的、緩緩的,順着她的輪廓,滑過。

     他像是在用手記憶她的容顔,确定她的存在。

     他的觸碰,壓抑而謹慎,從指尖,到指腹,最終至掌心,然後才從一隻手,到兩隻手,從輕觸,再到以雙手捧着她的臉。

     “我以為……你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