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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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鐘顯示着下午16點05分,我呆滞地看着面前一堆翻都沒有翻過的文件,想象着一會兒魯雅浩過來要我交差的時候又是怎樣一場不可開交的漫罵。

     俗語說的好,人窮志氣短。

    我苦惱地揉揉太陽穴,認命地翻着面前的文件把最容易最簡單的那樣挑出來先完成了,好塞住混世魔王的嘴,讓他少吼兩句。

     我還是有點工作效率的,最起碼我能在下班時間趕起一份史上最潦草最沒建設性的草拟書,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前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勇者無懼地伸手利索用力地敲着門。

     但我馬上就後悔了。

    真是面目無光,待會魯雅浩看了我這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時,會不會立即火山爆發把我勒死啊? 不行!聰明如我怎能白白送死?死相難看又怎符合我這種天才藝術設計師的氣質?須知道我一向注重藝術美,下次有機會再來死的好看一點。

    想着,我剛要轉身撤退,但裡面就傳來魯雅浩的嗓音,“進來。

    ” 我認命地歎了一口氣。

    是神的主意,是神要我這社會棟梁葬生在這魔王之手。

    我無力違背。

     我推門進去,戰戰兢兢地把文件遞給他,等着他大發雷霆。

    然而他一臉疲倦地接過之後就往台面上甩過去,“可以了。

    我一會兒看。

    ”接着又轉過轉椅,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我錯愕了一陣,但随即明白。

    某些話,某些事,某些人,一旦不經意被勾起,是需要獨自安靜地緬懷。

     我噤聲,木讷地呆在原處。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着傍晚時分天邊出現的一片火紅。

    夕陽如血之下,我們各懷心事。

    餘光映照在我們年輕的臉上,顯得有種不合我們年紀的滄桑。

    我突然覺得難過,我們都不應是緬懷的年紀。

    我應該是在事業上勇創高峰,他應該是背着背囊出現在大學校園裡無憂無濾。

     但此刻,我們木然地身處32層高樓,和回憶糾纏不清,被斜陽照得滿身霞紅,共同看着那天邊的火紅一點點沒落,一點點銷蝕。

     是人和事,是痛苦和過去,讓我們一點點老去。

     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突然想起這句話,但馬上又不禁苦笑。

     想不到我有天居然會把這句話用在我和他身上。

     或者我的輕笑聲驚動了他,他突然轉過頭來,發現我居然還在。

     “還有什麼事嗎?”他問。

     “啊?”我這才驚覺自己是個突兀的存在,但我又不想馬上走,決定耍賴。

    “沒有啊。

    ”說着,我索性走到靠窗的那張書桌大剌剌地坐下,“都下班了呢。

    你的秘書都走了。

    ” 他這才回魂,急忙看看手上的表,“什麼?都七點了?”他頭痛地一手撐着頭,仿佛這才驚覺自己用了整個下午來發呆,台面上的文件到現在還原封不動。

    他手忙腳亂地翻閱着台面上的文件,不一會兒又好象發現都不是急用文件那樣松了一口氣倒在轉椅裡。

    接着一擡頭,與我四目相接,發現我居然仍然在。

     他愕然了半分鐘,好象猜到我為什麼賴死不走的原因那樣,說,“我、我現在還不能回家。

    你要是做完了,你先走吧。

    ” 我突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實在可愛,顧着欣賞,忘了回話。

     他看見我還是一聲不吭地看着他,又馬上左右想了想,接着又恍然大悟地說,“你沒錢打車是吧?我給你吧。

    ”說完,他摸索了半天終于掏出了錢包抛過來給我。

     我伸手接住錢包後,還是無動于衷地坐在那裡。

    我就是不想走,我要賴死在這裡。

     他皺着眉頭看了一下我這副無賴的樣子,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我這樣一直呆在這裡究竟意欲何為,最後毫無辦法之下他掏出手機,邊按着鍵邊說,“算了,我叫司機來接你算了。

    ” “啊?不用了。

    ”我脫口而出的大聲制止。

    當他狐疑地看着我時,我馬上又怕事迹敗露地那樣塞了一個借口過去,“今天、今天晚上之樂有課,我這麼早回去也是無所事事的。

    那……那還不如在這裡陪陪你。

    ” 他聽了覺得好笑地把手機往台面一扔,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也怕寂寞?” 我笑,“我也是人嘛。

    ” 他聽了,也笑。

    他繼續靜靜地看着窗外,沉默了一會兒,他終于開口,“你會去酒會嗎?” 他問出這個問題是我意料之内,我說,“會啊。

    ” 他轉頭看着我,驚訝我竟能回答的如此幹脆,“不怕後悔?” 我又笑,“你呢?你見了你想見的人之後很後悔?” 他一見我把話題扯到他身上馬上避開繼續看着窗外。

     我看了惟有接着說,“對于他,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後悔的了。

    ” “如果……”他欲語還休,“如果人可以在做一件事之間就能預測到結果你說多好。

    沒有後悔,沒有遺憾,也不必在對方如此不堪的一面刻在自己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