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燈
曙色漸明,蠟燭将燒盡。

     桃花木床上,厚重的布幔遮掩下,醒兒睜著略微紅腫的雙眼,徹夜無眠。

     她來到這裡五個多月了,那麽最慢再過三十天,她就必須回家。

     “回家”這個名詞已經引不起她任何的興奮之情了;隻要想到一旦回二十世紀,她和石鹹就再也不能見面,她就覺得心情好沉重。

     她當然不是不想回家,隻是一旦回家,她将永遠失去石鹹,失去他的溫柔,失去他守護,水遠再也看不到那張令她心折的俊俏容顔。

     醒兒吸吸鼻子,熱淚盈眶。

    “不要!”她嗚咽道。

    怎麽辦?光想她就拾不得,要真的分離了,她不哭死才怪。

    她突然坐起,伸手推開溫暖的棉被。

     “我要堅強一點,又不是沒有石鹹就不能活了。

    以後我不能再一遇到問題就找他,不能老拉著他陪我玩,不能纏著他;我是二十世紀的新女性,我要自主、堅強……可是好難、好難。

    ”醒兒仰天而倒。

    她習慣了有石鹹的日子,如何堅強呢? 噢!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有人來了!醒兒驚覺地拉回棉被,蒙頭裝睡。

     “咿呀”一聲,房門推開,青青手捧托盤,悄聲無息地走進室内。

    她把托盤放在桌上,然後替将燒盡的蠟燭換過新的,接著将托盤裝的一套嶄新秋裝擱在櫃子上,又探頭看看布幔下的醒兒,安心地點了點頭,輕步退出卧房。

     門扉閣攏,醒兒立即又坐起。

    她伸手撥開布幔,看向放在櫃上的新衣。

    石鹹又為她裁制衣服了。

    她疊高枕頭,背靠床沿,沉思著。

    自從來到這裡,她很少穿重複的衣服,因屬青青幾乎每天都替她送來新衣。

    真不懂石鹹怎麽有那麽多閑錢,養她這個隻吃不做的廢人。

     她的目光瞟向燭火,有點不解地發怔。

    怎麽都快天亮了,青青還換新蠟燭,這不是浪費嗎?啊!是了,這盞燭火夜裡從不熄止。

    盡管她已入睡,青青也不會吹熄光亮;有時是油燈,有時換蠟燭,青青總會她留一盞照明用的燈。

     這種情形好像是從她在茅廁外跌倒那一夜開始。

    那一夜她在石鹹懷裡痛哭,傾訴她的不安,還抱怨周圍太暗,結果下一個夜晚房裡就多了不減的燭光…… 醒兒猛地翻身下來,鞋也來不及穿就沖向門邊。

    門一開,她呆住了…… 放眼所及,迥廊上每隔一丈就有一盞燈在梁上、随風晃動的燈籠……這都是為她點上的?醒兒軟軟坐倒,震驚得腦海一片空白……搖曳的燭火都似幻化成石鹹溫柔、親切的笑容,默默為她守護。

     清淡的松香缭燒出一室淡雅清香。

     書桌前,醒兒正聚精會神地臨摹練字,青青陪侍在案旁,不時為硯台加水磨墨。

    好半晌,屋内隻聞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醒兒站起來扭轉脖子,放松筋骨。

    “寫完了。

    ” 青青也擱下墨筆,邊拿起扇子,輕扇紙張讓墨汁收幹,邊端群醒兒這回臨帖的字體。

    “嗯,小姐字迹已有顯著的進步,可喜可賀。

    ”她笑意盈盈地道。

     “真的?” “當然。

    字體圓潤中帶有流暢,落筆輕重拿捏适中,毫不拖泥帶水。

    ”她愈看愈滿意,連連點頭,道:“小姐這帖字寫得好極了。

    ” “是嗎?那我拿去給石鹹看看。

    ”醒兒抄起字帖,返身跑出客居。

     青青嘴角含笑,目途她走遠。

    小姐和堡主的感情愈來愈好,看來離他們倆大婚的日子不遠了。

     “帥哥你看,我這回寫得好不好?”醒兒興奮地攤著字帖,想和他分享成就。

     石鹹擡頭,故意忽略她的渴望贊賞的小臉。

     “嗯,寫得不錯。

    ”他泠淡道,又埋頭看帳本。

    “恭賀姑娘學有所成。

    ” 就這樣?她拿著字帖,傻怔當場。

     石鹹用眼角瞄她一眼。

    “還有事嗎?”他問。

     醒兒愣愣地看著他。

    “我……” “如果沒事,就請回客居,我還有事同暮邑商量。

    ” “你……”莫名的委屈和傷心一古腦湧上心頭,醒兒泫然欲泣。

     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他要這麽泠淡?明明很關懷她,處處為她設想,為什麽他今天突然變了? “還有事?” “沒有。

    ”她難過地捏緊字帖。

     “唔。

    ”石鹹哼著,眼睛不離帳本。

     他居然這麽對她?醒兒按捺不住,把揉成一團的字帖用力地朝他丢去,氣憤又傷心地大叫:“石鹹是大混蛋!”轉身跑了出去。

     她沒發現的是,始終低著頭的石鹹,眼底有著深刻的痛苦和哀傷;她也沒發現,石鹹的手掌接住了她抛出的字帖,小心撫平皺痕,慎重地收放入懷。

     “七星草,有了。

    地連錢,有了。

    枸杞,有了。

    野慈姑,有……” 莫柔抱著一大堆由野外山間摘棌回來的藥草,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