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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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何旖旎還是不得不再次屈服,繼續滞留于這個她并不想滞留的山間小鎮。

     已是台風過境的翌日,鬼哭神号般的狂風止息了,雨也明顯的變小了,綠屋窗外的那片庭院,雖不至于荒煙蔓草,但也清楚留着風雨肆虐過後的痕迹。

     電話線路應該尚未接通,但答娜卻已像隻盡忠職守的狗,很快的冒雨下部落,直奔綠屋而來。

     阿騰也斥責過答娜的不顧危險,但他看不見當答娜知道他在這場暴風雨中毫發無傷時,臉上的喜悅之情;同樣的,他也看不見當答娜曉得何旖旎因生件而小腿骨折時,那幸災樂禍的表情。

     台風肆虐過後的早晨,答娜頂着毛毛雨,陪着阿騰檢視損失還不算慘重的家園。

     躺在床上,把眼光調向那僅覆着一層镂空蕾絲窗簾的窗外,百無聊賴的何旖旎還是不想去分析自己那酸鹹不中和的心理。

     從這裡,她能夠很清楚的看見阿騰。

     其實,也不能說他毫發無傷、他又戴上墨鏡了,但不是先前那副,想必昨晚他奮不顧身搶救她,已經使得他原本那副寬墨鏡勇敢捐軀了。

     而他折損的不隻是一支墨鏡,昨夜稍晚,在他來向她道晚安時,她看見他右臉頰及右臂那一大片擦傷。

     她當時心裡的感覺比這一生的任何時刻都五味雜陳,她的胸口重壓着一股可怕、哀傷的痛楚。

    「我預感我再多留這一個禮拜對我們并沒有好處,甚至,還會帶給你更糟的劫難:」 「你怎麼這麼說。

    」他平靜的微笑。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更像支帚把星,因為帶給你磨難的,往往是我。

    」 「不要這麼說,我也有錯。

    」她終于肯認錯了。

    她曉得,要向阿騰承認自己的任性有多困難,但話一出口——她卻感覺輕松許多。

     「是因為我臉上和臂上的擦傷嗎?」他敏感的猜出她終于肯認錯的原因,還順便調侃自己。

    「我明白老大爺無情的利劍總會落在邪惡者的身上,不過,我沒想過邪惡者所流的血,會博得天使的同情。

    」 「說得我好像嗜血動物,我本來就很有同情心的,可惜你忘了。

    」 「我沒忘、真的沒有!」他露出深思,可是一下子,他又露出狡邪的笑容。

    「而我,是不是該善加利用你的同情心呢?」 「不,我不會再多給你一分一毫的同情,何況,你也說過不喜歡我的同情。

    」 「這兩件事你隻說對了一件。

    沒錯,我是不喜歡你的同情,但是,隻要我願意,我相信你會給我的同情……不論多少,就一如你當初付出的愛情。

    」 愛情?怎麼可能!? 何旖旎根本不認為自己對阿騰還有愛意存在,這是昨晚阿騰回房後,她一直在說服自己的事:但阿騰臨走時說的那些話,卻教她幾乎徹夜無眠。

     「小旖,逃避和面對的界線很模糊,你現在選擇了逃避,我可以理解,恰似當初我選擇了逃避一般,但如分今細想起來,這許多的逃避說不定也是一種面對,我不是在替自己過去種種的錯誤找借口,但我相信你和我一樣,一定對我們之前的關系做過某種程度的思考。

    而我也甯可相信,如果我們能走過這個關卡,我們會變成比較類似的人。

    」 何旖旎知道他已經盡他所能的在忽視無可挽回這段感情的痛苦,她更清楚,他真心希望能挽回。

     昨晚一整夜,她除了「不太理智」的反覆思索、反覆否定,并反覆的想把阿騰那番話驅逐出腦海,更是不斷的提醒自己——對阿騰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

     因此,她在陣陣悸痛的腿傷中失眠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被漸漸乎息的風雨催眠睡着,卻又被風聲消失後的靜谧喚醒。

     或許,吵醒她的不止有風雨後的甯靜,還有阿騰的低語聲與答娜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而那些聲音全都來自窗外。

     偷偷掀開蕾絲窗簾一角,窗外,答娜正巧睨了她的窗口一眼,并附在阿騰耳畔笑吟吟的不曉得說些什麼,阿騰先是一愣,繼之微笑的朝她的方向側一下頭。

     放回窗簾,她毛躁的猜想,究竟是什麼讓兩人感覺這麼好笑?她氣自己的多疑,卻更驚訝于自己的——妒意。

     老天啊!她不該嫉妒的,如果她對阿騰沒有了愛意,她根本不該産生這種種情緒的,可是,如果這不叫嫉忌,那又該做何解釋呢?是虛榮的作祟嗎?一定是,她一向不接受忽視,而阿騰和答娜明顯的忽視了她…… 想着想着,突然,有人輕敲她的房門。

     「誰?」 「是我,答娜,幫你送早餐來。

    」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