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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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有時候你太率性而為,像香潔的感受也是。

    剛才你對村長說的這些話,你不覺得太重了嗎?你對我們村子的事情了解多少?你怎麼可以用那種話指責村長!你知道這些年來,她為村民做了多少事嗎?」 「阿朗,其實……這……」村長努力打圓場,但沒人理她。

     「不要幹預太多,好嗎?」看馮蜜突然一臉受傷,她揮開他的手想走,梅應朗拉住她,試着向她解釋:「小蜜,你生活在一個物質充裕的世界裡,不需要為太多事情煩心,所以你——」 「夠了夠了夠了!」馮蜜突然失控尖叫,吓了梅應朗和村長一跳。

     她什麼都可以忍受,唯獨這個,她不能忍。

     「反正我任性我驕縱,我的一切得來都不費吹灰之力,我不了解豬頭世界的心情!」馮蜜臉色慘白地瞪着臉色跟她一樣白的梅應朗,強撐着抖顫的下唇,氣憤地瞪着梅應朗。

    「我再受不了你們這些豬頭了!」轉身就走。

     「小蜜!」 她強忍住想捶死他的沖動,用力拍開梅應朗拉住她的手。

    「随便你們想怎麼樣過日子!随便你們要不要被動的窩在你們的殼裡面!随便你要不要做到過勞死!統統随便你們!」 「我——」 「走開走開!」她揮開梅應朗很擔心她一氣之下會跌落溪谷裡的兩隻手。

    「我再也不會對你多說一個字,你自己的生活想怎麼過,是你的自由。

    老是我在當壞人,是我活該倒楣嗎!」馮蜜氣憤的拍開梅應朗又想碰她的手。

    「你這豬頭笨蛋大白癡!我不會再亂動你的生活圈子,可以了嗎?!」 「我指的幹預并不是這個。

    我是說村子——」 「在我聽起來根本沒差!你是藉由村子在拒絕我。

    」哽咽了一下,沙嘎低語,像是有些埋怨地啾着手足無措的他。

    「反正你不想掌握你的幸福,我也不能強迫你。

    」火大中,不忘敬業的拿起數位相機把她認為不錯的景拍照存檔,一連走一邊拿出錄音筆哀怨地說着: 「十二月十六号下午雨點零五分,天晴,心情雷電交加、狂風暴雨。

    我後面跟了一個隻為别人而活的大豬頭,他永遠不會想到自己,他是豬!」狠瞪表情無奈的豬一眼,揮開他伸來想摸她臉頰的手。

    「我現在看到他就生氣!我根本不想理他!白奶奶屋後面溪往左看,種了一片野姜花——」 梅應朗跟着氣沖沖亂走的人,不知拿她的怒氣如何是好。

     「阿朗阿朗!李老師回來了,可以上色了!」胡子跑過來通風報信。

    「快點!可以上色了。

    小蜜,你怎麼氣沖沖的,你要去哪裡?」 「我才不像某些人公私不分,我不會讓個人的心情影響到我的工作情緒,我有工作要完成!」說完,狠狠踩一下又想碰她的豬頭梅應朗。

     村長墊後,将梅應朗的無措看在眼底。

    「你回去工作,我會陪着她。

    」 「小蜜心直口快,她不是有心的。

    她說的話,你别介意。

    」梅應朗實在沒時間耗了,他擔心地看着朝另一邊沖過去的人。

    「小蜜很好動,現在心情又不太好,麻煩你多看着她一點。

    」 他這些話一出口,誰親誰疏,立刻一清二楚。

     村長很心酸,因為梅應朗完全是以馮蜜的男友身分在拜托她的。

     梅應朗站在原地看着氣呼呼的女人一會,終于不得不回去工作了。

     下午兩點半,馮蜜提前完成工作。

    她臉上籠罩着一層風雨欲來的陰霆,冷淡瞅着跟了她一路、可能自認為說不過她所以沒再刺激她的村長。

    「你明明有六七年的時間,有六七年的機會,你卻任其浪費掉。

    為什麼呢?」 說完,就回梅應朗房間收好行李,準備回台北。

     基于禮貌習慣教養與個人的道德勇氣,雖然真的很受傷很生氣,馮蜜還是勇敢踏進工作室,準備跟不要她幹預太多的豬頭三打聲招呼。

     她向胡子與梅香潔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吵正在使用磨砂機抛光的背影。

    他這批貨很趕,時間寶貴,她的情緒現在太低落,很怕面對他,因為一看到他的臉,她會很想捶他又很想吻他。

    還是暫時回台北好了。

     看着梅應朗專注于工作的背影,馮蜜不想驚擾他,刻意放輕聲音說: 「梅應朗,我要回去了。

    」 盡完告知的義務,她向另外兩人點頭緻意完,便滿懷酸楚地走人了。

    這是第一次她離開這裡,卻沒有跟他吻别,馮蜜總覺得好失落…… 好寂寞…… 梅應朗工作到三點時,停了下來,想回房間看看某個應該回來補妝的千金小姐。

    關掉機械轉身,他發現胡子和小侄女的表情怪怪的。

    「怎麼了?」 「小蜜回台北了。

    」 梅應朗猛然往外走,邊卸着手套。

    胡子急忙叫住有些慌張的他: 「阿朗!她提前完成工作,兩點半就回去了!」 梅香潔也點頭,證實胡子所說。

    「馮小姐有進來跟你打招呼。

    」 「可是我沒聽見。

    」慌了!看見他們兩個的表情又怪怪的。

    「怎麼了?」 「馮小姐不讓我們叫叔叔。

    」 梅應朗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呆愣了好半天,好像不知道該做什麼。

    總算,他憑本能走回磨砂機重拾中斷的工作,拚命地工作着,想讓情緒跟以往一樣隻在心湖沾一下便過去了。

    可是……心卻不允許…… 你這豬頭笨蛋大白癡!我不會再亂動你的生活圈子,可以了嗎?! 反正你不想掌握你的幸福,我也不能強迫你。

     梅應朗的眼睛在剌痛着,心也一樣。

     ******bbs.*** 下班後人去樓空,看着高樓下的燈火,馮蜜突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媽咪……」聲音好撒嬌,嬌得像是一個隻有兩歲大、跌倒了還需要父母親抱起來親親小腿的女娃兒。

    「沒有哇,人家想念你跟爹地嘛,想聽聽你們的聲音嘛。

    」手機那頭傳來一陣陣的笑語喧嘩,這讓孤身一人留在公司跟财務報表纏鬥、今天又跟情人大吵一架的馮蜜更覺寂寞了。

     「哪有。

    人家的聲音哪有怪怪的……真的嗎?還是很好聽?」聽見爹地按捺不住思女之情把手機搶了過去,柔聲哄她開心,她咯咯嬌笑着:「是世界上僅次于媽咪第二好聽的聲音,對嗎?人家最愛爹地了……哪有怪怪的,沒有啦,你們不要回來啦,人家沒有心情不好。

    人家隻是……」 拿着手機旋動座椅,看着對面辦公大樓,八點半了,還有零星的燈光。

     聽着定居香港的雙親不斷追問愛女的近況,舊事重提地希望她搬到香港陪爸爸媽媽,讓爸爸媽媽陪她到處走一走,如果工作太累就減量。

    爹地媽咪就生她這麼一個女兒,他們希望她過得開心,但不希望她累壞自己,因為他們是生她出來疼的,不是生出來幫人作牛作馬。

     馮蜜聽着聽着,一時間心裡所有的委屈全都湧了上來,淚水滴滴答笞的滑落下來時,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傷心。

    她萬般委屈地問着雙親: 「為什麼他們隻看到我的背景,看不到我的努力?我明明好努力的……」抹抹淚水一直溢出來的眼角,不可思議地驚呼:「天哪!我居然在自憐,我耶!馮蜜耶!為什麼我要自憐呢……」 然後就無限感傷地哭了起來,并聽見雙親在香港某宴會現場人仰馬翻;她想孝順一點,不要哭了,可是淚水止不住,因為她實在忍太久太委屈太難過了。

    馮蜜邊哭邊抽面紙邊問出一個很令人傷心的問題: 「媽咪,為什麼大家都讨厭我?為什麼她們都不喜歡我……為什麼呢?」自憐飲泣中,聽見電話那頭的雙親命人訂機票、準備車子,他們要即刻回台北。

    「不用了,你們不用回來了,我沒事—一」然後淚水突然像傾盆大雨般地落了下來,聲音支離破碎,完全沒有說服力。

     電話那頭的雙親心急如焚,轉眼已經上車趕往機場,趕着回來呵護成年後第一次向他們哭訴心中委屈的愛女。

    聽到雙親的慰藉,馮蜜悲悲切切地說着:「我知道你們很愛我,可是……如果我不是爹地媽咪的女兒,你們還會愛這樣的我嗎?」面向玻璃帷幕,抽抽噎噎地哭着。

     無意間瞥見玻璃窗上自己的容貌,驚呼了一聲!為什麼她要把自己哭成醜女人呢?玻璃窗上映着一張醜死人的臉孔,馮蜜皺眉,手機早已結束通訊,因為她的雙親已經上飛機趕回來陪傷心欲絕的愛女了。

     痛痛快快地向雙親哭訴一頓之後,她還是很難過……難過得要命…… 「警衛室嗎?對,我是馮蜜。

    」吸了下哭得暗啞濃濁的鼻端。

    「可不可以幫我看看餐廳的李媽回去沒有?如果沒有,麻煩您請她上來收碗。

    對,告訴她我洗好了,請她再提一桶上來。

    」 雖然難過得要命,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真的好難過…… 「白秘書嗎?」看到一位婦人提着一隻水桶上來,馮蜜對她點頭,請她進來,并指指隔壁房間。

    「研讨會什麼時候結束?你以為我會難過到忘記豐登商銀的事嗎?不可能。

    星期一就是十八号!你等我一下。

    」遮住手機,緊張問着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人:「幹淨嗎?這次我隻花半個小時而已。

    」 看着水桶裡面的六個碗。

    「很幹淨。

    照這樣洗就可以了。

    」 「哼,我就不信有我馮蜜做不來的事。

    」得意地握拳。

    「謝謝你。

    」一度被擊垮的鬥志漸漸死灰複燃,婦人離開後,繼續盯人。

    「大堂哥的意願到底是什麼?如果他隻有這麼一點能耐,那——」 一陣差不多等于是精神錯亂的腳步聲,又跌又滑又撞地從空蕩蕩的長廊外傳了過來。

    她跟情人吵架,這麼傷心斷腸都沒有崩潰了,馮蜜正想看看是誰抗壓性那麼差,居然工作到捉狂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來,再來就是一個很驚慌的聲音: 「小蜜!你一—」找人找到簡直快崩潰,大堂哥的臉探進辦公室隔壁的小房間,然後突然愣住。

    「你在幹嘛?」 「我看到大堂哥了。

    」馮蜜結束與白秘書的通話,騰出雙手加緊練習,務必利用各種空檔以便盡早一雪前恥。

    啾一眼攤倒在門闆上的虛脫男,皺眉問着:「是爹地媽咪叫你過來的嗎?」 一想到他這個寶貝堂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十個鐵定得陪葬,大堂哥就吓到差點心髒病發。

     「我爸跟叔叔他們四個,窮緊張什麼呀……」大堂哥喘着氣把高背椅子推到小房間門口坐着,就近監控,自己順便倒着堂妹的養生茶來喝,并翹起二郎腿瞄瞄眼睛哭腫的好勝小丫頭。

    「你怎麼啦,誰給你氣受啦?」 「你啦!」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天、天地良心!我可是第一個趕過來關心你的人,你這個不識好歹的丫頭!」 「豐登銀行的事,你到底怎麼打算做?如果你被個人情緒影響——」 「你當你大堂哥是什麼人!你給的資料,難道要我照單全收,我不必查證盤算一下嗎?萬一哪天被你這丫頭設計了,我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低頭喝着還不錯喝的茶飲。

    「我知道你忠心,是家裡的防火牆,大家遇到疑難雜症習慣丢出來,反正你這雞婆丫頭會幫忙看着。

    但不能老靠你一個人看東看西的,留點時間談戀愛。

    」看看她哭紅的眼。

    「自己躲在這裡哭什麼哭,台灣沒人給你撐腰嗎?還有我們四個在呢!誰欺負你了?」 「哼。

    」馮蜜委屈地吸一下鼻頭不想講。

    「那大堂哥決定怎麼做了?」 「豐登的呆帳多了一點,不過吃下他們,一次到位,勝過以後無數次小購并,是不錯的盤算。

    保證金已經繳了,這下你放心了?盯得真緊。

    」 「你要拿下控股權,我才會放心。

    」對惡狠狠瞪她的大堂哥扮鬼臉,順便吐吐舌頭。

    「如果大堂哥順利拿下豐登,有了戰功,UCT那邊要拱你上去就不是太大的問題了。

    」 大堂哥皺眉。

    「老人家的意思不是讓你過去嗎?怎麼,怕了?」 「大堂哥真是的,一點都不懂得伯父的心。

    他早就想推你去UCT,是你自己覺得時機未到。

    畢竟是國際性的投資銀行,大堂哥生性保守,總是思量過多,你已經習慣區域性的小池塘,到了大海會迷路會害怕——」 「你給我住口!」 破涕為笑。

    「我根本不想去UCT,我隻是幫伯父刺激你啦。

    如果你因為私人因素而舍棄豐登的案子,今天這些話我就不會告訴你,因為不值得。

    」 大堂哥一臉詫異地看着堂妹哭腫的眼,然後漸漸變成一臉溫柔,再來則是一臉的沒好氣。

    「你在幹嘛啊?這裡窮酸到請不起人洗——」 另外一陣接近精神錯亂的腳步聲傳過來,這回馮蜜已經不訝異了。

     「小蜜!小蜜!」 「人在哪裡?!她不會真的去跳樓了吧?!叔叔說得好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