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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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她好怕,好怕她叔叔會因為這個該死的後遺症而命喪于此。

    所以她祈禱,拚命地祈求,希望她叔叔早日看開,不要被往事牽絆,不要放棄追索自己的幸福。

     她叔叔竭盡所能地守護所有人,卻從不為自己着想。

     誰來守護她叔叔,在他為衆人油盡燈枯之前,誰來把他帶走? 誰來把她叔叔的幸福還給他?誰來? 「我不是說山上今天很冷,讓你改天再來?你真不聽話。

    」 車子到站,車門開啟。

    站在車外等着接人的梅應朗看侄女凍僵在車門口無法動彈,瞪她一眼。

    看侄女的嘴唇被山上的低溫逐漸凍紫,梅應朗念着她,雙手也沒閑下,趕快将一件大衣披在她肩頭。

     用脖子夾住雨傘,梅應朗低下頭幫侄女扣着大衣衣扣,沒發現到司機老大和悔香潔均在打量他。

    他們兩人都注意到,這種凍死人的鬼天氣,梅應朗居然隻随便穿了一件牛仔外套就出來接侄女。

     看他這麼不愛惜自己,司機老大和梅香潔交換一個微帶歎息的眼神。

    梅應朗對兩人的眼波交流渾然不覺,迅速扣好大衣後,他将冷到發抖的侄女從公車上扯入臂彎中,用身體護着她。

     「上去的路況不好,開車小心。

    」梅應朗拍拍車門示意完,就要回村。

     司機老大突然叫住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探詢着; 「上次我跟你提到的房子,你考慮得如何?」果然不出司機老大所料,梅應朗微濕的臉突然僵住了。

    「那間房子有兩座大谷倉,當工作室綽綽有餘。

    我家兩老走了之後,八十坪大的透天厝就這樣閑置,實在可惜。

    我自己在台北置産,薪水勉強可以糊口,沒有變賣祖厝的打算。

    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從那裡開車走北二高到台北,花不到半個鐘頭。

    」瞄了瞄不發一語的梅應朗,趕緊說:「我得趕快走了。

    阿朗,我的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你總不能在山上窩一輩子。

    回程見了,香潔。

    」 梅香潔揮手道别。

    回村子的一路上,她幾次想開口勸叔叔接受司機老大的好意。

    可是每當她擡頭看見叔叔表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什麼時,她的話便卡死在喉頭,怎麼都吞吐不出來。

     她不能找村裡的奶奶們商量,因為會增加老人家的負擔,她于心不忍。

    她也不便找年紀相近的村長商量,孫姐很喜歡她叔叔,不會樂見他搬走的。

     她更不想害她叔叔難過。

    可是每次隻要一扯到搬家的事,她叔叔就會流露出難過的表情,害她看得好難過,就會覺得自己太自私,隻顧及自己的心情。

    因為要顧及的心情太多,所以盡管心裡焦急萬分,梅香潔卻無助地發現,除非她叔叔自己想開,否則他們這些旁人似乎真的無計可施了…… ******bbs.*** 微風中,一個穿着藍色西裝、外搭一件黑色大衣的修長身影,在白奶奶用來放養小雞的四合院内外埋走進走出。

    他衣着高雅,不疾不徐的動作總帶着一股雅痞式的酷味,與窮困的山村相當格格不入。

     因為這人的存在太突兀,長壽村三不五時就有人走過來察探他的身分,房助理于是被問到臉色越來越陰沉了。

     「五點過後山區的視線很差,如果可以,你跟你朋友最好早點下山。

    」 「多謝忠告。

    」房助理對問明他的來意之後,不忘叮咛他的梅應朗不耐煩地點了個頭。

    「我跟我朋友會牢記在心,多謝了。

    」 梅應朗看一下神色倨傲的陌生人,沒說什麼。

    看見山裡開始飄起毛毛雨,轉身走人之前,問着: 「需要傘嗎?這場雨可能不會那麼快停。

    」 拿起數位相機拍完四合院左右兩側的護龍,房助理邊拍邊徐步上前,把斜放在牆角的一把雨傘拿起來,啪地一聲撐開來。

    拍好他要用來做報告的檔案照片後,才轉過頭對梅應朗說: 「不必了,我有傘。

    」 「那就好。

    」 房助理看見梅應朗對他這個外來客冷漠傲慢的态度似乎不以為意,話說完,便走入白奶奶家對門那戶、據說是村長家的一條龍式古建築中,不久便提了一袋菜走出來。

    這次梅應朗沒打擾他,出來後直接左轉,沿着縱貫全村的小路走回去了。

     天地灰蒙蒙的,路上隻有梅應朗一個人踽踽獨行的身影。

     房助理撐着傘,伫立在斜風細雨中,悠哉遊哉地陶醉在霧岚濃重的詩意之中,心裡贊歎着:長壽村,真是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 「我再也不管你會不會滑倒、會不會踩到小雞、會不會跌入山溝!」 在村長和白奶奶同時從各自的宅第中走出來時,房助理一臉無言的聽見某個将詩意破壞殆盡的聲音,由遠而近的數落了出來。

     「小蜜,你不要生氣啦,我好怕你生氣哦。

    」 「太遲了!我已經被你氣死了!我是出來工作,又不是來當保母!」 房助理看見他耐性不佳的上司,拖着手足無措的天真學長,氣沖沖地走出白奶奶的雞舍。

    她一路嚷嚷着再也不管某人的死活,另一隻手卻拖着她撂狠話說再也不管的某人,以防那個天真的家夥發生什麼不測。

     「白奶奶,您準備好了嗎?」 看見面色紅潤、一張臉好像笑臉符号的白奶奶從四合院左側那條陰暗潮濕的過水廊中走出來,手上撐着一把非常好看的花雨傘,笑得好開心;一向酷酷不愛搭理人的房助理見狀,趕忙上前扶着老人家,并将她手上的小木盆接了過來。

     白奶奶眼兒彎彎,問着很有老人緣的房助理:「嘉新,張婆婆她們啊,說是也要一道去。

    你說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