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降龍羅漢

關燈
水洗一般,不覺漸漸甯靜下來。

     斷枝橫棄,月輝清明,大地重新複歸于寂靜。

     慧玚相月趺坐,胸脯起伏久久,一如潮水餘波漸漸平息。

     靈憲的笛聲,猶如一陣天籁,一縷春風,悠揚舒緩而撫人心靈。

     這優美的笛聲,仿如寺後的轘轅山,如山門前的馬澗河,如山間明月清風一般,已經陪伴衆僧參禅習武多年…… 随着笛聲的漸淡,一襲羽白長袍、俊逸灑落的鐵笛行者靈憲飄飄灑灑地落在了降龍羅漢慧玚的面前。

     鐵笛行者靈憲收了笛子,彈了彈落在白袍上的枯葉砂塵:"啊!怎麼師兄的胸臆之間,竟然會藏着如此躁厲駭人的一團殺氣啊?" 慧玚靜靜地趺坐在草叢,阖目言道:"阿彌陀佛……慧玚雖躁,畢竟還知守勢待時。

    倒是師弟你,每日裡這樣夢中幻裡,山高路險的,尋覓一場水月鏡花,倒更令人耽憂呢。

    " 慧玚往來佛寺和紅塵之間,遊走上院下院,明察暗訪,不獨對天下形勢,就是對諸僧情形也是洞若觀火。

     靈憲一笑:"師兄,既是夢中幻裡,何來高山險水?又何須為靈憲耽憂?" 靈憲與他辯玄論機。

     慧玚幽幽道:"師弟隐居多年,仍舊徘徊于世間,挾着一段未了的塵緣,每日裡,沉甸甸的拿又拿不到,輕飄飄的放又放不下,身在缥缈雲高處,心在羅網苦海中,一旦魂驚夢醒日,必是斷腸碎心時,讓人如何不憂?" 靈憲聞聽此言,不覺神色大變!原本潇灑的笑容,即刻化成一團凄迷和茫然。

    一時竟無詞可辨,怔了怔,轉身默然而去。

     再看他腳下的步履,不僅沒了剛才的灑落和飄逸,一時竟有些深深淺淺、跌跌撞撞的了。

     夜色中,又是一陣笛聲揚起,幽幽徊徨于夜海禅林。

     可是,此番的笛聲裡透出的,已是幾分深深的無奈和戚然了。

     山下,柏谷屯谯樓上三更的鐘鼓聲悠然回蕩于山野…… 靈憲回到自己的寮房,望着窗前的一抹清輝,呆呆發楞…… 剛才,降龍羅漢慧玚師兄的話,着實震驚了他——一語道破自己多年以來迷茫虛妄的心境:自從家門禍變,出家十年,春秋冬夏,每日裡這般尋尋覓覓的,拿不到又放不下,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遙想當年,大隋開國勳臣、父親高颎,與含煙的父親賀若弼是無話不談的摯友,兩人同為大隋的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

     那些日子,靈憲的生母乍亡,而一直被文帝和文後宮中二聖視為心腹左右的父親高颎,不知何故,漸漸也被大隋陛下楊堅和獨孤皇後夫婦雙雙冷落。

     宋國公賀若弼知道父親的心情不大好,于是便邀父親攜家人一起到宋國府宴遊,以釋郁悶。

     父親和家人一起,随宋國公夫婦一起飲酒閑談時,不喜拘謹的靈憲悄然離坐,獨自一人來在宋國府的花園裡信步漫遊。

     蓦地,他被一陣奇妙而悅耳的琴聲吸引住了—— 自幼酷愛音樂的靈憲很快就聽出來了——那琴聲是胡箜篌! 前幾年,他随母親前往仁壽宮觐見獨孤皇後時,在皇後的仁安殿,他第一次見到并聽到了剛剛傳入大隋宮廷太樂坊的胡箜篌。

    奇妙的、帶有明顯異域音色的琴聲,令他一下子心醉神迷起來。

     是誰彈奏出這般美妙的箜篌琴曲? 他巡聲一路尋去,末了,在一片杏花花叢旁,他看到一位十二三歲、身着湖青绮羅襦裙的小姑娘,正在低頭專注地彈着箜篌。

     以往他見過這個小姑娘——她是宋國公最溺愛小女兒——九妹含煙。

    雖說音樂是時下的世家子弟必修的六藝功課之一,而像九妹的琴藝這般精妙者,着實罕見。

     九妹含煙身邊垂手侍立着兩個青衣丫頭。

    小丫頭原也認得靈憲是齊國公高颎的公子,正欲通報小姐知道,靈憲對兩人示意,令丫頭不要打擾她。

     九妹又彈起了一曲《空山鳥鳴》來,靈憲也熟悉這支曲子。

    聽着聽着,情不自禁地拔出一向随身攜帶的一支大青笛來,不覺與含煙的箜篌合奏起來。

     絲竹合和,抑揚婉轉,音樂越發顯得美妙動人了。

     小姑娘初聽到笛聲時微微吃了一驚,擡頭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