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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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接到他的通知已經立刻把他研發出來的實驗疫苗空運到肯亞,現正在運送的途中,隻要注射過疫苗就不會有事了。

     然而他沒說出口的是,連他這個研發者都不能确定實驗疫苗是否能挽救她的性命,畢竟目前還沒有使用在發病超過十二小時患者身上成功的經驗。

     但治療過程會經曆痛苦的副作用,就算痊愈也可能有無法預知的後還英格麗看到季隽言滿臉疲倦,黑眼圈也很重,她帶着淺淺的微笑,用她那充滿希望的一貫口吻反過來安慰他,「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相信你研發的疫苗一定可以把我們醫好,我很快就可以下床跟你一起吃晚餐,所以你不要一直守在這裡,趕快去休息,不要累壞了。

    」 季隽言堅持不肯離開,他雙眼布滿血絲,強忍住内心的憂傷,輕撫着英格麗手臂上紫紅色的血斑。

     他在心中默數着,從英格麗在他懷中暈眩發病的那一刻起,已經過了四十二個小時了,距離死亡的底限七十二小時已剩不到三十個鐘頭,等待疫苗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與難熬。

     過去他曾經好幾度以為自己會失去英格麗,當時心中那種強烈的恐懼感仍然清清楚楚,他真的好怕失去她,他拒絕去想如果疫苗對英格麗無效,或是來不及送達,失去最心愛的人,他恐怕也不想活了。

     英格麗取笑他,「幹嘛這樣盯着我看?好像再也看不到我似的。

    」 「不要說這種話!千萬不要說這種話……」季隽言再也忍受不住了,緊握住英格麗的手,臉頰流下兩道熱淚。

     他把英格麗的手按在自己的心髒上方,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痛苦的說:「這裡是為了妳而跳動的,不要說那些讓我害怕的話,我不能失去妳,如果妳不在了,我的心跳也會跟着停止,追随妳去。

    」 在洞穴照顧過那些發病的人,親手擡過四個往生的患者,英格麗其實心裡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聽到季隽言的話,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

     她像交代遺言似的開口說道:「我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樣的病,也知道最後要面臨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有這一天,我隻是比你早一步離開而已,所以當我離去之後,你要回到你的世界,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直到我們在天國重逢的那天,我會去迎接你。

    」 季隽言抱着英格麗埋首低聲哭泣,他無法答應這種要求,他也不想答應,他甯可不計任何代價去跟死神搶奪英格麗的靈魂,也絕不允許英格麗這麼早就離開這個世界。

     他還想帶她去看許多地方的美景,想跟她一起做許多還沒體驗過的事,他還有好多好多計畫想跟她一起實現,他不能失去她! 知道季隽言還在抗拒接受她即将死亡的事實,英格麗像之前在他失眠的時候那樣輕撫着他的背,開始哼起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的旋律,安撫着他哀恸的情緒。

     季隽言慢慢停止哭泣,平靜了下來。

    他擡起頭望着心愛的女人,想把她臉上每個細緻的線條都深深記在腦海裡。

    「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 英格麗停止哼歌,流着淚回應他,「我知道,因為我也一樣愛你。

    」 「既然如此,就不要跟我交代遺言。

    如果妳也一樣愛我,就該知道失去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是無法獨活在世間的;如果妳真的像我愛妳愛得那麼深,就不要殘忍的用死亡來傷害我,留下我一個人無止盡的忍受思念與寂寞的折磨,讓回憶不斷的啃食我……那樣的人生,比在地獄裡受苦還要恐怖,妳怎麼忍心讓我承受這一切?妳怎麼狠得下心丢下我不管,一個人到天國去享福?」季隽言幾近控訴的喊着,趴在英格麗身旁痛哭失聲。

     英格麗無聲的哭泣,忍受着心如刀割的痛楚,她不能告訴心愛的人說她有多麼不舍得離開人間,那隻會讓愛她的人更難接受她的死;她更不能告訴他說自己就算到了天國也不會感到幸福,因為她最愛的人不在身邊,這樣隻會讓愛她的人在失去她之後無法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她不能這麼自私,如果殘忍的對待能夠讓對方忘了她,重新開始另一段更幸福的人生,她願意讓對方恨她的無情,也好過一輩子活在失去她的陰影裡。

     季隽言抓住英格麗的肩膀,要她正視他的雙眼。

    「看着我,我要妳仔細的看着我,然後親口告訴我,妳忍心抛下這樣的我,妳狠得下心離開!」 她不能這麼自私,如果殘忍的對待能夠讓對方忘了她,重新開始另一段更幸福的人生,她願意讓對方恨她的無情,也好過一輩子活在失去她的陰影裡。

     英格麗别過頭去,痛苦得無法面對,她開始狂咳,忽然間一口氣提不上來,摀住嘴的手滑落在枕邊布滿鮮血,再度陷入昏迷。

     季隽言緊抱住英格麗哭喊着想喚醒她,「不要死!求妳醒過來……不要離開我……我不準妳死,快點醒過來……」 聽到季隽言緊張地大吼大叫,醫療小組立刻帶着急救的用具沖進來,護士把激動的季隽言用力拉到一旁,醫生不斷的跟他解釋英格麗隻是暫時性陷入昏迷狀态而已,目前還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季隽言早已失去理智,所有的醫學專業都抛在腦後。

     他沖出隔離病房到消毒室去脫下隔離衣,然後找到沿路護送他們到肯亞市區醫院的同事,不客氣的質問他疫苗還要多久才能送達?那人回答他已經照他要求的通知總部了,而且實驗疫苗已經在運送過來的途中了。

     季隽言口氣惡劣的繼續追問,「那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送到?」 同事想了一下,不以為意的說:「大概還要十幾個小時吧。

    」 「十幾個小時?」季隽言對着同事大吼,「我等不了那麼久,你會不會通知得太慢了點,為什麼還要那麼久?你有跟他們說清楚病患已經發病超過十二小時以上了嗎?這是很緊急不能拖延的,你知道這種病毒是會在七十二小時内緻命的!都已經超過四十二小時了,到現在還沒等到疫苗,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情況有多危急,白癡!全都是一群白癡!」 被罵得莫名其妙,那男同事心裡面很不是滋味,他早就看出來季隽言對那個發病的女人有着不尋常的情感,于是口氣酸溜溜的回答他,「發病超過十二小時以上的又不隻有那一個女人,要活體試驗者又不缺她一個。

    」 季隽言早已被壓力逼到臨界點,聽到這種話氣憤得失去理智,突然一拳揮過去,那男同事被擊中鼻梁,瞬間鮮血如注,他痛得摀住鼻子大叫── 「該死,詹姆斯你這個狗娘養的,你打斷我的鼻梁了!」 旁邊的人紛紛上來勸架,把兩人拉開免得再生事端,季隽言用力甩開身旁的人,轉身狂奔跑出醫院,直到遠離人群才停下來。

     當他低頭雙手撐住膝蓋不住的喘息,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醫院旁邊的花圃,花圃另一邊是間醫院附設的小教堂,裡面傳出兒童唱詩班的歌聲。

     他受到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默默的走進教堂裡,停在十字架前面,擡頭望着聖母像,心下感到一陣詫異──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就在他最痛苦無助的時候,竟然會莫名其妙的來到英格麗所信仰的天主教堂裡,難道這世間真的有神的存在嗎?既然英格麗的天主引導他來到這裡,那麼天主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一定能聽到他所說的話。

     他在聖母像前面跪了下來,雙手交握,眼睛望着聖母懷抱着剛出生的耶稣基督一臉的慈祥,他彷佛看到了正在難民營抱着孩子哄他們睡覺的英格麗,眼淚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

     他從心底深處發出最誠摯的懇求──主啊,聖母瑪麗亞,請聆聽我的乞求!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