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年古洞生死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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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打着呼哨旋轉着,翻騰着,像一群無形無影的瘋子在奔馳吼哮,那一陣子剛向遠方吹逝了,這一陣子就又接踵而至,風,就這麼一個勁的刮着,宛似永遠沒個終了,尤其這北風起自現下的深秋黃昏,拂在人身上,仿若是用刀子割,那等寒瑟勁兒,像能穿透人們的肌膚毛孔,直冷進骨縫了裡去,而這猶是在平地來說,像此際,在這群山疊峰中的絕崖上,風刮起來的威勢,非但冷峻,冰冽,簡直可以将個大活人擡起來,有誰作過那麼一首詩來着?裡頭有句話“我欲乘風歸去”,便正是這麼個調調啦。

     這片絕崖峭拔險峻,下臨無底深淵站在崖上往下瞧,隻見雲氣迷漫,寒霧重重,灰蒙蒙,暗黝黝的,看不到底,自然,就算真的能夠看到吧,恐怕這壑底下也無甚可瞧的,崖的對面是一望綿延、無窮無盡的山巒峰嶺,崖的後面也連接着無窮無盡的山巒峰嶺,極目所至,全是參差險惡卻又陰冷沉默的山嶽,像一個個猙獰又巍峨的巨人,千萬年來 ,它們就一會這樣陰冷沉默的站在那裡了…… 眼前的寒山絕頂,本來正是一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詩情寫照,可是,就在這崖邊的一株古松之旁,卻偏偏多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年紀已經不小了,看上去約莫有六旬上下的年歲,或者他的實際歲數要比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來推斷,卻無法使人将他估計得更年輕些,這位老人穿着一裝業已泛了發白的藍布夾袍,這襲夾袍污穢不堪,還補着好幾塊大補釘,襯着老人滿頭蓬亂的蕭蕭華發,那張面孔上深刻的交錯皺紋,在在全顯示出這位老人的失意與潦倒,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幹澀的,眼中的神态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如此凄楚,宛如是一個被世道遺棄或是遺棄了世道的孤伶者,總之,看見了他,會令人興起一種想法——一種絕望的,無所留戀的,不堪回首的想法…… 突然間—— 這老人雙臂高舉,仰天哀号:“天啊,你睜眼看看,睜眼看看啊……” 哀号聲帶着一個顫抖的,哭泣的尖音拔了個尾,老人雙眼一閉,仿佛要用力捕捉一樣什麼東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測的絕壑之下奮身躍去! 呼呼的山風在他耳邊嘯掠,迷漫的霧氣在他身側飄移,一瞬間,這老人的血液都似凝固,心髒都似抽緊了,他閉着眼,任由身體殒石般往下飛落,他知道,隻要很短的時間以後,這一切即将成為過去,包括他的悲苦,他的怨恚,他的憤恨,通通都要成為過去了。

     刹那間,老人卻感覺得十分長久,他的身體突然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跟着是整個軀殼的反彈,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抛擲起來一樣,把他用力擲向一個地方,“撲通”一聲過後,他立即暈死過去。

     經過了一段并不太長的時間,躺在那裡的老人終于又悠悠蘇醒,他首先将沉澀澀的眼皮子撐開,入目的卻是一片黑暗,一片幽森森的黑暗!他閉上眼,徐徐吐出一口長氣,半晌後,他的神智逐漸清醒,思維也可以集中了,才又把雙眼睜開,而入目的,依舊是一片黑暗! 于是,他顫栗了,驚恐了,他以為他死了之後,是應該到西方極樂之境去的,因為他活在陽世的時候是一個十分忠厚善良的人,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也從來沒行過一樁惡舉,尤其他是被迫害而自盡的,是個值得可憐的孤伶老人,他是該在死後登臨西方樂土的,這隻是一點大半生做好人的補償程了。

     可是,極樂之境怎會是眼前這幅情景?黑暗、陰森、冷寂?原該是鳥語花香,風光明媚才對哪,縱然不見得會有傳說中的仙女翩舞,麟走鳳飛吧,至少也不應是這種陰潮冷暗的情狀呀,莫不是……他一下子更見惶悚了,莫不是他已被打入地獄?隻有地獄才會是這樣子的,想到這裡,他不禁老淚縱橫,滿懷委屈,是的,怎麼可以将他打人地獄?他不是壞人,生平也沒做過一件壞事,為什麼要将他打進地獄來受那刀山油鍋的痛苦? 那隻該由陽世間的奸佞歹惡之輩誰受的,不應輪到他,在人世間,他業已飽遭欺淩壓榨,受夠侮辱暴虐了,沒有碰着什麼正義之士來為他伸冤雪恥,莫非到了陰曹猶要遭到這等是非不分的欺侮?陽門虎狼橫行,連陰世也是這樣的黑白混淆不清麼? 叫出哭聲,他涕淚滂沱: “地府閻君哦……老漢有冤待伸,座旁判官,老漢是受屈來此,不應受那地獄之苦……請将老漢遊魂由血池放生吧……” 他哭叫着,顫抖着,連聲音全是那麼凄哀了,當他耳聞他的呼叫在空洞的回響激蕩之後,于一個看不清的黑暗地方,竟然傳來一縷冷幽幽的語聲: “老頭子,你姓什名誰?” 老人禁不住激靈靈的一哆嗦,心口跳動得像要蹦出胸腔子,他使盡力量翻身,雖然全身的骨骼酸痛得宛如拆散了一般,也咬着牙硬挺住,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跪倒,有着無限的惶恐,也有着無限的驚悚,他努力牽動着僵硬的嘴角,連舌頭亦那樣麻愣愣的不大靈光了: “回……閻君……的話……老漢姓狄,草字修成……” 那聲音哼了哼低沉的道: “我不是閻王爺。

    ” 狄修成帶着三分迷惘,七分忐忑,飄飄忽忽的道: “那——你一定是陰陽判官?” 對方似乎打了一個呵欠,懶散的道: “也不是。

    ” 狄修成有些怔忡,更是糊塗了,他讷讷的問: “請問……這哦……這是地府的哪一殿?” 一陣沙啞卻狂放的笑聲突然響起,那聲音道: “你問得好,狄老頭,這個島地方雖則說不出地府的哪一殿,可也和真正的阿鼻地獄差不遠了,我在這裡是待了一段連自己也不知道多長的日子,忍寒耐暑,受饑挨餓,瞧着的是這丈許的方圓的地方,聽着的是風聲的嗚咽和鳥獸的嚎叫,多久沒見過一個同類的人了啊,隻怕我說話的腔調也走了音吧?” 迷迷惑惑的,狄修成滿頭露水的道: “這……地府裡都是些行形的鬼,又哪來的人呢?莫不成……此地隻有你一個鬼?而地府裡還會有鳥獸的叫聲?”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