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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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男生真奇怪,叫什麼老頭,我弟也是,國三那年,不知怎麼搞的,跟我聊天時提到我爸,也是突然跑出‘老頭’兩個字,被我修理了一頓,後來才改正。

    ” 他想像她一副母夜叉的模樣,實在沒什麼威嚴感。

    “你不懂啦!男人之間談話,叫爸爸會被人笑“娘”。

    ” 他一說她才終于明白原因,大笑一番後,取笑他。

    “你們男生真幼稚!” “那你到底跟老……跟我老爸說了什麼?”覺得有些拗口,臉微微泛紅。

     “我告訴他啊,阿海想孝順您,又不好意思明說,說阿海啊,整天都挂念着上次醫生說老爹骨質疏松,還到處問人要吃什麼補品,說……”她假裝沒看見他臉紅的樣子。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你這個小漢奸,什麼底都讓你給掀了。

    ”馮子海幹咳了幾聲,低頭掩飾不自在,讓她跨上後座,往白桐和塗傳唯的住處騎去。

     其實,他很感動。

    一個家庭,果然需要女人來扮演潤滑的角色,自從母親過世後,他和他老爸,兩個男人不知不覺地就陷入“男人對話”的模式,隻會硬碰硬,老爸關心兒子的語氣像訓話,兒子關心老爸的說法像嫌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角色,小缦扮來十分稱職。

     兩天的假期很快過去,周日下午,塗傳唯、白桐和老爹到車站送他們,章純缦還在努力糾正白桐的兩歲兒子,把“姨”改成“姊姊”。

     “要照顧好小缦。

    ”老爹隻對馮子海說了一句話,搔搔頭後就跟着章純缦逗起小孩子。

     “總算讓你給等到了,耍悲情,幸好小缦沒讓人給追走。

    ”白桐揶揄馮子海。

     塗傳唯還一臉狀況外,苦無機會問清楚。

    “喂,你們怎麼會又走在一塊了?小缦沒有扁你,就又被你拐了去?” 馮子海懶得向他解釋,塗傳唯當年揍他的那幾拳,看在他被兒子整得半死的分上,就饒過他了。

     “火車要進站了,小缦。

    ”馮子海喚着。

     “喔……小球再見,要想姊姊哦!”她将小孩抱還給白桐。

     “姨,再見。

    ”小孩揮揮肥軟的小手,讓章純缦十分挫敗,垂着肩膀跨進車廂。

     她坐進椅子,先将兩人之間座位的橫杆拉起,然後整個身體偎向馮子海,心情愉悅地望向窗外風景。

     再次搭上北上的自強号列車,章純缦此時心情與半年前截然不同,身旁坐着心愛的男人、得到了母親的認同、重拾過去歡樂的記憶,這些對她而言,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馮子海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要不要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 她睜着瑩亮的眼眸對他說:“阿海,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 他附到她耳邊,輕聲地說:“我也是。

    ” 她縮起發癢的耳朵,頭顱順勢靠上他的肩膀,覺得這輩子,再無他求。

     火車平穩地行駛,途中停靠幾個大站,章純缦迷迷糊糊地聽見廣播以及行李拖曳的聲音,她知道馮子海就在旁邊,覺得安心,也沒特别起身看到了哪裡,直到馮子海叫醒她,她整個人已經橫躺在他腿上,兩腳不知何時縮到了椅子上,就像剛炸好的明蝦,蜷成一團。

     “到了嗎?”她起身揉揉眼睛,頭還垂黏在他肩上。

     “到了。

    ”他為她撥順及背的長發,提起行李,握住她的手,待下車的人潮過去,才緩緩走出車廂。

     她整個人還在半睡半醒,傍着他,讓他拖着走,登上手扶梯。

     “小姐……請你幫幫我……”模糊中章純缦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好像是對着她講。

     “我女兒生病了,我急着要趕回高雄,可是我的錢包不知什麼時候被偷走了……” 章純缦覺得這段話有些耳熟,她再次揉揉眼睛,在眼前放大的,是一個被割破的大包包,十分眼熟。

     對方繼續說:“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元,我從高雄回來一定會還你的,真的,我臨時找不到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醒了,而且确定這個女人之前曾用同樣的話向她借錢。

     這時,她才聯想到,這可能就是同事們口中說的,經常在車站行騙的詐騙集團! “你不可以——”她想規勸對方的話還沒說完,身旁卻響起了馮子海的聲音。

     “玟菁?!”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他。

    馮子海的表情顯示出他内心的激動。

     “玟菁……你怎麼會……”馮子海不忍心說出後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尊心極強的丁玟菁會在這裡向人乞讨…… “海……”丁玟菁也認出了他,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甜美可人的章純缦,她一時百感交集,難堪地轉身逃跑。

     “玟菁……你等等……别跑……”馮子海丢下手中的行李,松開了章純缦勾着他的手,往丁玟菁鑽出的方向追去。

     章純缦還愣在原地。

     玟菁?是阿海說的那個女生嗎? 章純缦茫然地提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沉重地邁不出步伐,她沒想到,事實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的反應完全無法如想像中那麼豁達。

     馮子海扔下她,他的手松開了,他什麼都沒說就如此急忙地追那女人去了…… 章純缦打了一個哆嗦—— 台北的冬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