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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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

     成萸低垂螓首坐在書桌旁,就隔在兩個年輕人之間,頰圈落下來的發掩去所有表情。

     符瑤從頭到尾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隻敢乖乖杵在一旁,眼睛骨碌碌在每個人臉上遊移。

     「小萸,妳過來。

    」成渤對自己妹妹的語調還算平靜。

     成萸身子才一動,符揚立刻探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後。

     「事情是我做的,你不必為難成萸!」他也認得幹脆。

     「小萸,妳過來!」成渤沉聲喚道。

     成萸一震,不由自主地朝哥哥走去,一張臉蒼白得吓人。

     符揚的手指松了又緊,牢牢盯着她。

     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成渤朗朗看着符去耘。

     「符伯伯,符伯母,兩位對我們兄妹恩重如山,這份感謝是說了千百次都道不完的。

    将來即使開口叫我火裡來、水裡去,成渤都不敢有一句反對。

    但是我們寄人籬下,卻不表示可以──」他的氣息不穩了一下。

    「卻不表示可以任人淩辱!如果符家人是期待我們兄妹倆用『這種方式』報恩的,未免欺人太甚!我就算拚着被人罵一句忘恩負義,也要保護成萸周全!」 「哎,成渤,你别激動,其實小揚他……」符去耘絞盡腦汁想平複他的悲憤。

    終究被抓奸在床的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怎麼說都覺得自己這家長的立場萬分尴尬。

     「今晚的事恕我無法當它沒發生過,我們再厚臉皮也不可能再在府上待下來了。

    我和小萸就此告别,等我們安頓好了,将來有機會,自然會再來報答符伯伯的恩情。

    」成渤昂然道。

     符揚怒眉一挑。

     「成萸是我的,你想帶走她,還得問我同不同意!」他大步殺過去,想搶回心上人。

     成渤把成萸再推開一步,兩個年輕男人登時動起手來。

    成萸驚惶過度,一手緊緊抓着哥哥的上衣後襬,眼神空洞茫然。

    符瑤一個箭步跳起來,把兩個男人拚命隔開。

     「好了,别打了!」符夫人大喝。

    「再怎麼樣現場還有長輩在,輪到你們兩個人拳來腳去地蠻幹嗎?真以為家裡沒大人了?」 這是包含符氏兄妹在内的幾個年輕人,第一次聽見符夫人擡高聲音說話,所有人的動作頓時僵住。

     「對啦對啦,有話好說,不要用打架的。

    」符瑤冒着滿頭冷汗,兩臂撐得開開的,一端各擋一個。

     符揚怒瞪成渤一眼,猝然伸手把成萸搶回懷裡,将她的臉孔按進胸膛,緊緊護住。

     成渤一揚眉,眼看兩個人又要動手。

     「哎喲,你們不要打了嘛!」符瑤隻好巴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兩臂和身體,不讓他沖過去。

     從驚吓的那一刻開始,成萸就彷佛耳裡塞着棉花在聆聽世界,每個人講話的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那種強烈的羞恥和焦慮,讓她把自己藏在一個透明的安全盾後面,隻要不探出頭來,就不必面對所有人審判的眼光。

     她知道哥哥很生氣,她知道符揚也生氣,她知道符瑤在叫喊,她知道符氏夫婦都說了話,但是每個人的聲音都像是隆隆低響,必須經過好一會兒才能在她的聽覺系統裡發生意義。

     所有人繼續争相說話。

     然後,符揚的味道鑽入她鼻尖,高熱的體溫燙貼着她的冰冷。

     她突然感到鼻酸,閉上眼,淚珠一顆顆泛出來。

    貼在她耳邊的震動感停了一下,符揚感受到胸前潮濕的氣息,抱着她的雙臂緊了一緊,一雙唇憐惜地在她頭頂吻了一下。

     成渤發出一個怒聲。

     各種争執繼續。

     「總之,我們今天晚上就離開!」成渤堅定的聲音突然穿透迷霧,直直進來。

     她一震,直覺就要退出符揚懷裡。

     「放屁!成萸要留下來,她要嫁給我!」符揚揚高的拒絕猶如第二道閃雷。

     所有争論霎時停住。

     世界一片詭異的寂靜。

     「符揚,你說什麼?」符去耘連忙問。

     「我剛才已經向成萸求婚了,她要嫁給我,我們會一起回英國去。

    」符揚冷冷回答。

     「你休想!小萸今年才十八歲。

    」成渤激烈反對。

     「十八歲又如何?我和她已經認識十年了,難道還不夠嗎?成萸和我是兩情相悅,我們已經決定要結婚,你有什麼立場阻止她的幸福?」符揚挑釁道。

     「符揚,小萸,你們是認真的嗎?」符去耘的眼神輪流在兩個小輩之間轉動。

     畢竟兒子占了人家清白不是什麼光明的事,倘若兩個人是在有婚約的情況──即使是私訂終身──情況便不同了,起碼身為家長的他可以給成渤一個交代。

     而且,小萸也算是他們夫婦倆從小看大的,她的溫柔和才情他們最清楚。

    符揚一直以來的态度也都表現得很明白,他們夫妻倆早就知道這小兩口遲早會結婚,現在隻不過是時間提前了幾年而已。

     「當然是認真的!」符揚傲然的眼神投在成渤身上。

     符去耘松了口氣,嘴角終于有一絲笑意。

     「這種婚姻的事情,再怎樣也要先跟我們做父母的人商量過,尤其小萸現在才十八歲而已,想結婚還得經過監護人同意呢!你動作太快是你的不對,但是我們一直都知道你對小萸的心意。

    如果她真的同意嫁給你,我和你媽絕對是樂觀其成。

    不過成渤那裡,好歹他也是小萸的親哥哥,你一定要親自取得他的諒解和同意。

    」 成渤驚疑不定,緊盯着慢慢從符揚懷中轉過身的妹妹。

     「小萸,我本來以為是符揚欺負妳而妳不敢告訴我,所以如果妳有什麼委屈,趁現在一定要跟哥哥說,大哥一定為妳做主。

    若情況并非如此,你們倆确實是兩情相悅,也已經對彼此許下了承諾,那麼這件事我也不會那樣不通人情。

    」球丢回他手中,他的口氣漸漸平緩下來,「告訴我,符揚說的是真的嗎?」 符揚說是真的嗎?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從小哥哥就顧念她。

     父親在世時,不得不接受大伯夫婦的施舍是顧念她。

    父親去世後,不得不接受符家的施舍是顧念她。

    大學畢業在即,不得不延誤自己的人生計畫,同樣是顧念她。

     現在,哥哥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學業出來賭,拚個忘恩負義之名與符家撕破臉,勃然大怒也要為妹妹争個公道,仍然是為了顧念她。

     如果真的讓哥哥今天帶她出了符家門,又如何呢? 那個「國防部陳先生」的關說是鐵定沒了,轉眼間他便要入伍。

    她上的是普通高中,無一技之長,哥哥前幾年暑假打工的微薄存款,租間房子繳個保證金便花光了,真能放心丢下她一個人生活兩年嗎? 若不放心,又能如何?為了她逃兵?成萸深知,以哥哥對她的責任心,說不定真甯可逃兵也要将她安頓好。

     她能夠坐視這一切發生嗎? 成萸的颔首如風掠過湖面一般輕盈,一個不注意便會忽略了。

     「是的……」 「妳真的想嫁給他?」成渤的利眸瞇了一瞇。

    符揚的眼神也密切盯住她。

     「真的。

    」她的嗓音因疲倦而有些飄忽。

    「符揚今天晚上跟我求婚,我也已經答應了他……偷嘗禁果是我們不對,不過,我們一時被沖昏了頭……」 「成萸,妳想清楚。

    妳說的都是出于摯誠,不是為了包庇任何人?」成渤正色道。

     「她已經說是了,你還要問幾次?」符揚連興奮的感覺都還來不及升起,就被他的連連懷疑弄出一肚子火。

     成萸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擡頭,眼神穩定地環視所有人一圈。

     「是真的。

    」她清晰明白地說:「我答應嫁給符揚。

    我要和他一起去英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