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淚灑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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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赫連清雲并不驚詫,平靜如同潭水。

    

“我知道你會出山的。

    ”

檀羽沖道:“這是小妹子臨終對我的期望,你可以指引我去見尚幫主嗎?”

“你要見尚幫主須待一年,因為他沒想到你會好得這樣快,他是準備明年才到萊蕪等你的。

    但你可以先到臨安,見一見江南大俠。

    ”

檀羽沖道:“你是說鐵筆書生文逸凡?”

赫連清雲道:“你認為他配不上大俠的稱号?”

檀羽沖道:“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想知道為何他要見我?”

赫連清雲道:“因為尚幫主也有傳話給他。

    其實——毋需尚幫主的傳說,他亦已知道你是和他一樣的人了。

    ”

這天是八月初三,距離錢塘江潮神的生日還有五天,但風浪之大,已是異乎尋常了。

    一條小舟,此時趁着早潮已過,午潮未到的時候,加速前進。

    船上有兩個客人,一男一女,正是檀羽沖和赫連清雲。

    他們是準備到臨安去的。

    那條小船是他們用加倍的錢租來的,但舟子的本事卻是尋常,還未望到岸,午潮已是開始發動了。

    舟子說道:“兩位客官坐穩,潮頭就要來了。

    ”赫連消雲卻不肯來坐艙中,站起來看,隻見那潮水好似匹練橫江,湧入錢塘江的入口處,贊道:“怪不得人家說錢塘江觀潮乃是一大奇景,果是壯觀!”檀羽沖蓦地想起了與鐘靈秀同渡錢塘江的往事,那次是鐘靈秀替他把舵的,不由得他然神傷。

    

赫連消雲道:“咦,你怎麼不說話?”

檀羽沖道:“我念一首詩給你聽。

    ”赫連清雲笑道:“難得你還有興趣念詩。

    ”

檀羽沖道:“這首詩是詠潮神生日那天的錢塘潮的。

    ”披襟迎風,朗聲念道:“一痕初見海上生,頃刻長驅作怒聲。

    萬馬突圍天鼓碎,天鳌翻見雲山傾!”吟聲激越,澎湃的濤聲竟也掩不住。

    

吟罷,檀羽沖怆然說道:“這首詩是我上次渡江之時,一位朋友在我的耳邊念給我聽的,可惜她已是随江潮而去,永不回頭了。

    ”

赫連清雲知道他說的是誰,無言可以慰解,唯有緊握他的手了。

    

舟子忽然驚呼:“快快伏下,要撞船了!老天爺保佑,可别讓它撞上!”

赫連清雲道:“别怕。

    ”接手替他掌舵。

    檀羽沖頗感意外:“想不到她也會操舟,雖然沒有小妹子那麼靈活,卻似乎更穩。

    ”他也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助了赫連清雲一臂之力。

    

“險灘已經過了!”赫連清雲微笑說道。

    

果然不過一會兒,船已靠岸。

    

岸上一大群人,有以文逸凡為首的江南俠義道,也有丐幫的刑堂香主風火龍。

    甚至還有當官的南宮造和濮陽堅。

    不過他們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與會的,

風火龍喝道:“你這好細,竟敢重到臨安,我是特地趕來會你的!”他已打聽到文選凡有‘寬恕’檀羽沖之意,是以首先發難,給他來個下馬威。

    

“他是宋國忠良之後,不是金國奸則!”不知是誰,在人叢中叫起來。

    

南宮造冷笑道:“檀貝子,你好呀!……”

檀羽沖微笑道:“我不是貝子,我的堂兄弟檀世英才是貝子,他托我問你問好!”

南宮造怕他抖出自己與檀世英同謀之事,“下文”登時被切斷了。

    

濮陽堅道:“我們隻知他是全國貝子,說他是宋國忠良之後有何憑證?”

一個老漢忽地走上來道:“檀少年,你的家傳之寶還在嗎?”

檀羽沖怔了一怔,心道:“我哪有什麼傳家之寶?”那老漢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你還記得你的張爺爺嗎?”檀羽沖霍然一省,說道:“他是我娘親的義父,我把他當成親外公一樣,怎能忘記?”那老漢道:“難道那件寶貝他沒有交給你的娘親?”檀羽沖恍然大悟,打開一個錦匣,從錦匣中拿出一張色澤已經變黃的紙張,遞過去道:“是這個嗎?”

衆人萬在詫異,一張發了黴的紙怎的竟是傳家之寶?隻見那老漢已是喜形于色,說道:“正是這個,這是嶽少保親筆寫的滿江紅!”

檀羽沖道:“老夥,你是何人?”

那老漢道:“嶽少保有兩名家将,馬前張保,馬後王橫。

    你媽媽的義父張炎是張保之子,我的先父正是王橫。

    ”說至此處,揚起那張嶽飛的墨寶,而對群雄,朗聲說道:“這位檀少俠的母親乃是嶽少保的外孫女兒!”群雄誰不尊敬嶽飛,登時都勵下來了。

    

風火龍忽道:“誰知道是真是假?”馬大行投前說道:“即便是真,那又怎樣?忠良之後,難道就沒壞人?”他是丐幫臨安分舶的舵主,風火龍正是他的靠山,他又曾敗于檀羽沖的手下,遺恨未消。

    

文逸凡号稱鐵筆書生,最喜歡收集名人書法,他從那老漢手中接過那張詞箋,一看就道:“一點不錯,正是嶽少保的真迹!”不覺就手腳足蹈朗呤起來:“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他見了他最崇拜的名将手書,一時問大喜若狂,竟顧不得與群雄說“正事”了。

    

馬天行的話剛說完,有三個人同聲說道:“你們錯了,他不是壞人,他是我們的朋友!”

劉天化聲若洪鐘地說道:“這位檀少俠是我的大恩人,若不是他舍身相救,莫說我的金刀提不起來,我恐怕已經變成瘋子,這一生都毀了。

    ”

在他說完本身遭遇之後,崔浩、石雷和焦挺等人,也都說出他們受檀羽沖的恩惠。

    

文逸凡道:“現在大家可以清楚了吧,檀羽沖雖然是半個金國人,如果他願意的話,他還可以做金國貝子,但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咱們的同道。

    ”

風火龍道:“檀羽沖救過你們俠義道中的人物,但他的雙手也曾沾過你們俠義道的鮮血,這又怎麼說?”

劉天化道:“江南俠義道的盟主文大俠在此,用不着你替他管!”

風火龍道:“好,俠義道的事我不管,丐幫的事我可以管吧?他結交本幫叛徒,本幫的朱長老查得分明!”

遠處忽地有個聲音傳來:“丐幫的事由我來管!”

聲到人到,來的是新近升任丐幫首席長老的夏清平。

    

夏清平道:“朱丹鶴誤信謠言,越權傳令,尚幫主已經查得清楚,所以才要我替代他做丐幫的首席長老。

    ”其實朱丹鶴之罪不止于此,不過還未到揭發的時候罷了。

    不過,風火龍聽得更清平這麼一說,也隻能灰溜溜的走了。

    

風火龍走了之後,宜興武師鄧大魁說道:“咱們俠義道講究的是恩怨分明,風火龍說的那番話也未嘗沒有道理。

    請問文大俠,檀羽沖手上所沾的鮮血,是否就此作罷?”原來他最心愛的一個徒弟是死在檀羽沖手下的。

    劉天化道:“凡是應從大處着想,鄧老大,你一定要算帳的話,我替檀羽沖償令徒性命!”鄧大魁道:“劉大俠此言差矣!江湖規矩講究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欠下的血債怎能由你代償?”文逸凡道:“好,我來說句公道話,當日把檀羽沖誤當奸細,是由我領頭追捕他的,在那樣情形之下,他傷了咱們幾個人,也是情有可原……”

鄧大魁冷冷說道:“不止幾個吧?”

曾參與追捕檀羽沖的俠義道,幾乎齊聲說道:“我們是曾有許多人受傷,但那是玉面長狐所為,不關檀羽沖的事。

    ”連馬天行都随聲附和。

    

鄧大魁道:“你們隻是受傷。

    我的徒弟卻是檀羽沖l親手所殺!”

劉天化道:“那你要怎樣?”

鄧大魁道:“我要他償還血債!”

檀羽沖道:“好,那我就以血還血!”袒露胸膛,站在場心。

    

鄧大魁拔出尖刀,喝道:“你殺了我徒弟,吃我一刀!”明晃晃的刀尖朝着檀羽沖的胸膛刺去,不但赫連清雲吃驚,文逸凡的面色也變了。

    眼看尖刀刺到胸膛,卻忽地往旁邊一滑,隻是在檀羽沖的右肩劃開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根本就沒有傷着骨頭。

    鄧大魁道:“好,我的仇已經報了,哪位請上。

    ”說罷,便即退下。

    原來江湖規矩的所謂“以血還血”,是隻須見血便可的。

    一般而言,不會傷對方性命,不過若是仇冤太深,重傷對萬也不算犯例。

    鄧大魁隻是要争一口氣,刀頭染了檀羽沖的鮮血,氣也平了。

    

文選幾道:“還有誰要檀羽沖以血還血?”沒有人聲,事情就結束了。

    

檀羽沖淚盈于眼,作了個羅圈揖,說道:“檀某隻不過灑了幾滴血,就交了許多好朋友,平生快意之事,當真是莫過于此了。

    ”

赫連清雲道:“咱們上哪兒?”檀羽沖道:“盤龍山我是不想回去了,咱們回錦屏山吧。

    ”

錦屏山是他以前和鐘靈秀避難之所,山南是宋國的疆土,山北是金國的轄區。

    檀羽沖認為自己是半個金人,半個宋人,是以選擇此山與赫連清雲偕隐。

    另外一個他沒有說出來的原因則是,在鐘靈秀生前,他曾經答應過她,在此山中與她長相厮守的。

    這山上有他親手所築的鐘靈秀的墳墓。

    來到錦屏山的第二天晚上,他就與赫連清雲到鐘靈秀的墓前禱告。

    

月上梢頭,荒山已是隻聞猿嘯了,檀羽沖兀是坐在墳前,不言不語。

    

赫連清雲道:“夜已深,咱們回去吧。

    ”檀羽沖道:“你知道今夕何夕?”赫連清雲道:“是八月十四,啊,日子過得真快,明天就是中秋了。

    ”檀出沖道:“不,對我來說,今晚就是中秋。

    ”清雲詫道:“為什麼?”檀羽沖道:“因為今天是靈秀的生日,兩年前的今晚,我的傷剛好,與她在此賞月,我答應她,以後每年此晚,都與她當作中秋來過。

    唉,真是一語成谶,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

    我這一生欠她最多,你不怪我懷念她吧?”赫連清雲強笑道:“我正是歡喜你有這份真情。

    ”

赫連清雲接過他的玉蕭,吹出那首《水調歌頭》的下半脫:“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

    ”歌聲奏出心加,檀羽沖的願望,也隻能如此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