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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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為什麼的僵滞氣氛,“真不好意思,本來是我拉你出去的,結果遇着老鄉就……” “沒關系。

    ”方子青快捷地打斷道歉,頗有不耐煩的味道。

     羅椹被堵得思想停頓,不知再說什麼好,加上消散不去的迷茫,難免失落,腳就調個方向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他想立刻換去身上的衣服,上面皆是小呈的味道。

     他被這種久違的味道攪着心頭一團亂麻。

     “那個男孩,”方子青在他想移步的時候又遲疑地開了口,“真是……是你的同鄉?” “嗯,是啊!”羅椹點頭,側頭看向方子青,不解他為什麼有這種疑問。

     方子青話說出口才發覺問題不妥,尴尬地笑了笑,心裡罵自己多管閑事,就算有些好奇也不應該用這種懷疑的口氣。

     眼見羅椹的目光由混沌轉向清澈,又犀利起來,連忙進行補救:“我想說的是……他長得還真可愛。

    ” 該死!在說些什麼啊?!驚覺自己言語間的暧昧,方子青馬上拿手指按向自己的嘴角,欲蓋彌彰地讓人失笑。

     挑起眉頭,羅椹的眼珠随着他的舉動而滴溜溜地轉動,不一會兒就浮上圓滑的笑:“是蠻可愛的,在床上時更可愛。

    ” 咖啡杯差點跌落到地上去,按在嘴角邊停止不動的手突然指向羅椹的鼻子:“原來……原來……你果然是那種那個……” “什麼真的假的那個這種的?我的确是gay,怎麼樣?”大大方方地證實了對方的猜測,羅椹雙臂交叉抱胸,對這種不良反應冷眼相待,保持絕佳風度的微笑,胸口卻陡然戗悶得厲害。

    雖然他早就料到如此反應,甚至還預想過更糟糕的,但真實地演在面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細想是再正常不過,會感到尖錐般的心痛卻不是正常反應。

     兩人一時無語僵持相對,冷漠對冷漠躲避着躲避。

    窗外的梧桐樹一片片地飛葉而下,仿佛能聽得到落地的聲音。

     “你根本不正常,有毛病,變态,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家夥!” 方子青被對方漫不經心地反應給激怒了,也因為證實了某種想法後的震驚使他有些不知所措急于發洩,把杯子往窗台上一放,口不擇言地開罵,用力推了一把擋在面前的羅椹。

     “原則?!哪來的原則?”羅椹展開雙臂攔住人,怨極生怒。

     “你你你怎麼可以男女都……”方子青滿口的忿恨不平。

     “女人?”羅椹立即憶起上次的事,嘲弄地撇了撇嘴角,“如果你說的是我們打架的那回啊,是我從酒吧裡釣來的同道中人,明明是你連臉都沒有看到卻定要誤會人家是女人,可怨不着我呀!” “你你你居然在我屋裡和男人……”方子青更是氣急敗壞起來,憎惡地把自己快要接近對方手臂的身體向後移了一步。

     “做愛!那又怎樣?”被吵鬧弄得有些疲憊的羅椹不耐煩地替他做完害羞的句型填空。

     “你們……你們你們會得愛滋的!”方子青并不是完全不懂常識,不過在羞怒交加的情況下思緒混亂到開始胡說八道。

     “放心,我們有用安全套,沒問題的。

    ”羅椹懶懶地擋回他的怒氣,即而又意識到對方的語病,譏诮地泛開笑意。

     “難道你的房子和你一樣是處子沒有見過什麼叫做愛,必須介意這種事嗎?” 被強壓至下風的羞恥讓方子青氣到渾身發抖,他擡起手指向着門口。

     “你……現在就給我搬出去,就現在!”斬釘截鐵的口氣,毫不留情。

     “行!” 脫下身上髒了的外套,羅椹慵懶地回答。

     話音落定,兩人同時一震,又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屋内寂靜,連落葉的聲音也聽不到,隻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這種事本是與你無關啊?”羅椹又開口,用身體攔着方子青,并不強硬,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逃脫的。

     “我沒有生氣,但不想和你這種人共處一間屋子,就這麼回事!”方子青冰冷地回道,側身避開那雙臂,躲病菌的樣子。

     羅椹怔了怔,不再有什麼舉動去挽留人,隻是等人走開了,才輕籲了口氣:“明白了。

    ”又補上承諾:“我這就走。

    ”口氣還是輕柔卻又是十足地肯定,連負氣的感覺也沒有,好象答應一件本就約定的事情。

     方子青心有戚戚,惡聲哼道:“請趁早!”踢開自己的房間又把門關上,然後靜聽自己的心髒快速地鼓動着。

     他聽見他說“好”,那是真的要走了。

    将近半年的煩躁生活總算走到盡頭,自己又可以一個人擁有這片本應獨享的空間,恢複以往平靜的生活,多好啊,值得手舞足蹈慶祝一番的好事啊!側耳傾聽廳裡的動靜,即将要離開的人在打電話,說了幾句後就挂掉了,然後隔壁的房門被開啟,有拖鞋迅速走來走去摩擦地闆的聲音,看來是在收拾行李,還有箱子被放在地上的壓迫聲。

    所有迹象表明,方子青期盼的生活将再次降臨。

     他拿枕頭塞住耳朵,不想再聽隔壁雜七雜八的聲音,它們為他帶來一種古怪的虛脫感。

     也許是太高興了吧?他對自己說,好久沒有高興了,簡直快忘了高興這感覺應該怎樣被正确地表達出來,絕對不應該是現在的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到恨不得沖過去,按住那隻忙碌不停的手,讓它不要發出聲音來。

     忍耐。

    他對自己說,即将結束了。

     果然沒過多久,聲音停止,門被敲響,很是小心翼翼。

     “方先生,我走了……”熟悉又客氣的聲音響起,“謝謝多月的關照,桌上的錢是房租,請收下。

    ”然後,長久的靜默。

     就這些?方子青半支着身體,腦子被這幾句普通的話攪得一團糨糊,竟不知反應。

     “再見。

    ”一句低語後再也沒有聲息。

     完了?!忽然惶恐……方子青吃不準門口的人是不是走了,呆愣着,好半天,才覺得這樣任他離去有些不妥,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早不見人蹤。

    他急急忙忙地沖向大門口,當然也沒有人,跑出家門,還是不見人。

     真的走了?巷頭巷尾都是空寂,他怎麼走得這麼快……這麼不留情面? 不可置信,以前怎麼氣他都不走人的……站在家門口,方子青莫明有股被遺棄的無助感,堵得他鼻頭發酸眼眶發癢。

     “混蛋,今天吃錯什麼藥了……”不自覺地伸腳踢了一下旁邊的牆壁,立即痛得叫出來,才發現自己原來沒有穿鞋子,赤足踏在肮髒的地面上,腳趾頭裡還夾着一小片枯焦的葉子,看着可笑。

     好痛!腳趾頭充血,踢得太重了嗎?實在忍不住,眼眶裡的東西快溢出來了。

    已經有久到遺忘眼淚的時間,順着皮膚爬下的奇特觸感還是讓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哭,慌張地抹去,匆忙折回屋内,怕被别人看到。

    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站在家門口哭,總是件讓人臉紅的事。

     痛得慌還是喜極而泣?牽強地替眼淚找理由,明明知道心裡的歡喜從剛才的那一句“好”開始就沒有出現過。

    桌上有一張信封,内有不薄的一疊紙币。

    沒有心思去點,他木讷地坐在一旁,對自己的眼淚耿耿于懷,白色的信封讓人心煩意亂地攤在眼前,裡面的鈔票更讓他覺得有樣脆弱的東西“叭——”地跌碎在腦海裡,碎片刺得腦神經疼痛難忍,急需用眼淚來止痛。

     太熟悉的傷痛。

    他記起幾年前的某一晚,自己獨自在停屍房裡面對羅桑支離破碎的身體簌簌發抖,然後失聲恸哭,無關于悲痛,而是一種不能對别人叙說的恐懼。

     如果羅椹看到這一幕,定會驚訝不已。

     可惜他沒有看到。

    走出半年來熟識的小巷就有些後悔卻也不甚難過。

    應該走了,留下來也沒有多大的益處,他為自己的退縮找着理由。

    所謂始亂終棄,大概也能用來形容自己做事的風格吧,他無奈地苦笑着。

     回到小呈身邊的想法是卑劣的,利用小呈的感情作受傷後的避風港,好象是一種本能。

    方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