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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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雅兒手裡握著「NewWomem」雜志社給她的電話号碼和地址,氣沖沖的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可是鈴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聽,於是,她和黃淑茵立刻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地址的所在。

     司機按著地址将車子開進一條又一條的巷弄裡,最後,路小得連計程車都無法通行了,狄雅兒和黃淑茵隻好下車。

     最後,她們來到一條狹窄的小巷子,地址就是巷口的第一戶人家,那是一棟兩層樓的木造房子,從一樓那又小又陳舊的木紗門看進去,裡面漆黑一片。

    當然,這種房子是不會有電鈴的。

     「什麼鬼地方嘛。

    」黃淑茵邊唠叨邊拉開嗓門喊:「請問有人在家嗎?」 等了一會,沒人來應門,黃淑茵更大聲的喊:「有沒有人在——」 終於,有人點了小燈,推開門、探出頭來,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

     「什麼事啊?」老婆婆的聲音好沙啞。

     「您好。

    請問,有一位池震宇先生住在這裡嗎?」狄雅兒問。

     「你說誰啊?」老婆婆看起來很疑惑。

     「池、震、宇。

    」狄雅兒慢慢的念出那三個字。

     「池……」老婆婆想了想,說:「喔,是不是住在後面的那個年輕人啊?」 「後面?」狄雅兒往旁邊望了一下,原來這房子的後面還有一個加蓋的小房間,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他在嗎?」狄雅兒又問。

     「不在,去上班了。

    」老婆婆揮揮手,迳自進屋裡去了。

     狄雅兒和黃淑茵面面相觑,沒辦法,隻好先回家,但是,她們說好晚上再來。

     ******bbs.*** 天黑了,狄黃二人又出現在小巷口。

    她們看見小房間裡亮著燈,於是手挽著手,戰戰兢兢的定過去敲門。

     「誰?」池震宇開了門,然後,他愣住了。

     「你……你是池震宇嗎?」狄雅兒望著他,除了緊張,還有更多的意外。

     她原以為會看見一個滿頭亂發、滿臉胡髭、長相猥瑣、又髒又臭的男人,因為,小房間的外觀實在是太破爛了,很難讓人對住在裡面的人有什麼期待。

     但是,她完全猜錯了。

    站在她眼前的人,穿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有一頭烏黑清爽的短發,雖然皮膚黝黑,臉上卻是乾乾淨淨的,炯炯有神的雙眼閃爍著明亮的光芒,身上還傳來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房間的門對他來說顯然是太窄了,他正微低著頭、微彎著腰望著她。

     池震宇心想: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雜志出刊不過才四天而已。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狄雅兒故意瞪著眼睛,硬是把一股莫名的好感給壓下去,她沒忘自己是來找他算帳的。

     「我知道。

    」池震宇點點頭,他當然知道她是誰,那張臉、那個表情,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前一段時間,為了尋找攝影比賽的題材,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門;那天,碰巧經過某個公園,看見一個女孩坐在大樹下的長椅上,因為整個畫面實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他忍不住就舉起相機、按下了快門。

     之後,每天晚上睡前,他總會把兩張照片拿出來比對一番,也總會納悶著:為什麼同一個人會有如此不同的面貌? 「你應該有話要跟我說吧?」狄雅兒輕咬著唇,望著他。

     「是,我是有話要跟你說。

    但是很抱歉,我住的地方太小了,沒辦法請你們進來,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吧。

    」池震宇說。

     狄雅兒這時才往房間裡看了一下,隻這麼一眼,就全看完了——小小的空間放著單人木床、桌子和椅子。

    木床上除了枕頭,角落處整齊的放著一疊書報;桌上有一台小電風扇,正嗡嗡嗡的左右旋轉著,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牆壁上釘了一排鐵釘,上面挂著幾件衣服長褲,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東西了。

     她再轉眼看看他,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是會住在這麼寒怆地方的人,可是,他确實是住在這裡啊!此刻,她腦海裡浮現了比昨天晚上更多的問号。

     黃淑茵呢?則是完全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甚至已經忘記她們是要來讨公道的,因為,她已經被眼前這個長相與氣質非凡的男人給迷傻了。

     三個人走出彎彎曲曲的小巷子,一路上沒有人開口,終於走到大街上,池震宇領著狄雅兒和黃淑茵走進一家小巧可愛的泡沫紅茶店。

     狄雅兒故意不說話,靜靜等待池震宇給她一個三口理」的交代。

     黃淑茵仍舊癡癡傻傻的望著池震宇,雙眼彌漫著夢幻的煙霧。

     池震宇一直沉默的低著頭,直到服務生送來飲料又離去之後,他才開口說: 「沒有經過小姐的允許,就拍了你的照片,真的很抱歉。

    」 聽到「允許」這兩個字,狄雅兒一路上蓄積的情緒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她皺著眉頭,氣憤的說: 「為什麼要偷拍?如果是你,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的照片莫名其妙的被登在雜志上,難道你不生氣嗎?」 「我真的沒有惡意——」池震宇頓了頓,一臉歉然的說:「那天早上碰巧經過那個公園,碰巧看到你坐在那裡,你的神情吸引了我,所以,不知不覺的就拿起相機按下快門。

    」 「既然是『不知不覺』,那應該拍完就算了,為什麼還寄到雜志社去?」狄雅兒愈說愈氣。

     「其實,投郵之前,我也猶豫了好久。

    我想,如果幸運得了名次,但不幸被你發現,可能會招來麻煩;可是我又想,或許根本不會得名,或許你也不會發現,所以,還是冒險寄了出去。

    」池震宇說。

     「第一名可以得到什麼?」狄雅兒冷冷的問。

     「一面獎牌和五萬塊獎金。

    」 「五萬塊?為了區區五萬塊,就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 「我不是為了那些獎金,而是為了『一個月』的時間。

    」 「一個月的時間?那什麼意思?」 「說來話長。

    總之,我鄭重向你道歉,獎金全部都給你。

    」池震宇拿出皮夾,取出一張支票放在狄雅兒的面前,那是今天中午他才從雜志社領回來的。

     「我不要獎金,請把底片還給我。

    」狄雅兒說。

     「對不起,底片不能還你。

    」 「為什麼?」 「因為,每一張底片和洗出來的照片都是我的心血,我絕對不會随便送人或丢棄,尤其是這張得過獎的底片。

    」 「可是,那是我的照片!」狄雅兒的眼裡冒著火。

     「是的,照片中的人物是你,但是對我來說,『你』隻不過是一個角色罷了。

    重要的是,在某個背景、某個瞬間,『你』所流露出來的特殊神情被我捕捉到了。

    那樣的背景、光彩和表情交錯成一個複雜、深沉而又悠遠的瞬間畫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 「……」狄雅兒迷惑了,他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懂嗎?」池震宇思考了一下,又說:「對攝影師而言,一張照片所呈現出來的整體光線、角度、廣度、深度、張力和情感才是最重要的,至於人物是誰,那并不重要。

    」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因為『我』而拍我,而是因為『表情』而拍我?』 「對,就是那個意思。

    」池震宇用力的點點頭,「所以,希望你能諒解,我絕對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實在是,那一刻太令人震撼了。

    我相信,隻要是手上有相機的攝影師,都會想把那一幕拍下來。

    而且,事實也證明,那的确是一張不錯的照片,我得獎了,不是嗎?」 聽了池震宇的解釋,狄雅兒的心情和緩了許多,於是,她又說: 「既然你沒有『不良意圖』,就應該把底片還給我。

    更何況,『它』又為你得過獎,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池震宇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我剛才說過了,那是我的心血結晶,不會随便送人或丢棄,就算要丢棄,我也會親自銷毀,那表示我對自己作品的重視。

    所以,你大可放心,底片保存在我這裡,絕對勝過還給你的價值。

    」 狄雅兒才稍稍平息的怒氣又陡然上升,她皺著眉頭說: 「你這個人真的很矛盾。

    既然你不會再有其它用途,為什麼不肯把底片還給本人?依我看,那根本就是個藉口。

    」 「小姐,」池震宇也有點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