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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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帶一股驚風,斬向敵将腰際。

     趙率教大吃一驚,身子向後便倒,貼在馬背之上。

    隻聽咔嚓一聲,前胸護心鏡被來斧劈碎,跟着一陣巨痛,肋下已被斧尖劃了半寸來深的口子。

    明軍見主将負傷,人人驚恐。

    滿洲兵将卻歡聲雷動,欣然雀躍。

     多布倫一招得手,哪容對方喘息,斧杆微向裡翻,兜頭又向趙率教剁來。

    趙率教未及起身,敵将大斧又至,心中一黯:我若就此陣亡,大軍必敗!危急之中,隻得單臂揮槍迎上來斧。

    怎奈他身躺馬背之上,渾身力道隻能使出三四成,槍碰斧杆,隻稍稍阻其來勢,大斧向下壓來,離他頭顱不過二尺之距。

    他單臂擎槍,如何能抗得多布倫下壓的神力?霎時隻覺一條臂膀麻軟難當,直欲脫力,不由得悲呼一聲,閉上虎目。

     明軍将士見主将命在須臾,盡皆失色。

    有幾将狂吼聲中,瘋魔般向空場馳來,奔到中途,便被數十員敵将截住。

    滿洲數萬人馬揮戈搖旗,躍躍向前,隻待明軍主将一死,立時一鼓作氣,全殲明軍。

    趙率教躺在馬上,聽四下裡鼓角大震,喊殺聲又起,心急如焚:我若一死,負朝廷厚望是小,恐怕大軍敗北後,鞑子兵便要直搗京城了。

    惶急之下,左手不由自主地伸到背後,欲按住馬背,借力撐起身來。

    一摸之下,手指忽觸到走獸壺中的一支狼牙羽箭,微一分神,多布倫一柄大斧又壓下尺餘。

     當此千鈞一發之際,他哪敢有片刻遲疑,猛地抽出狼牙箭,拼盡全力望多布倫面上擲去。

    這一擲力道着實強勁,噗地一聲,正紮在多布倫顴骨之上,居然入骨逾寸。

    多布倫料不到敵将有此殺招,慘呼一聲,抛了大斧,雙手掩在面上。

    趙率教槍上壓力驟失,猛然坐起,大槍如吐芯長蛇,平平刺出,半尺多長的槍頭盡沒于敵将腹中。

    多布倫中槍之下,鮮血狂噴,都濺在趙率教臉上。

    趙率教一驚,抽槍再刺,槍杆卻被多布倫死死抓住。

    他用力回奪,不想對方中槍之後,力氣反比前時大了幾倍,無論如何抽拽,一條槍竟未撼動分毫。

     他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眼見敵将血污滿面,眉目猙獰,嗆啷啷抽出肋下寶劍,沒命價地向敵将砍去。

    血光閃處,多布倫一條左臂被齊根卸了下來。

     這蒙将多布倫,亦是鐵骨鋼筋的硬漢,雖受重創,兀自鬥志不減,突然雙足離蹬,縱上馬頸,兩腿用力一擰,那馬陡地轉過身來,後蹄騰空,踹向趙率教面門。

    蒙古騎術本就冠絕天下,多布倫更是此中佼佼,這等以馬襲人之技,正是他平素馳騁大漠時的拿手好戲。

     趙率教倉促不備,肩頭上便被踢中,栽了兩栽,險些從馬上跌落下來。

    雖是如此,手中利劍仍将一隻馬腿削斷,戰馬癱倒在地,多布倫從馬上跌了下來。

    趙率教打馬上前,長劍疾疾揮落。

    多布倫躲閃不及,隻得以右臂相迎,寒光一閃,一條臂膀又被削斷。

     此時他雙臂盡失,已知絕難活命,蜷坐在地,沖趙率教冷笑道:你暗箭傷人,算不得好男子!趙率教哈哈大笑,手起劍落,将多布倫人頭砍下,就勢一插,挑在長劍之上,縱聲喝道:今日無論是蒙古鞑子,還是滿洲鞑子,都要教他人頭落地!将人頭高舉在劍尖上,打馬在場中奔馳開來。

     明軍見主将威風凜凜,又生出勃勃鬥志,齊呼道:教鞑子人頭落地!喊聲在天地間久久回蕩,直如山呼海嘯。

     皇太極立馬坡上,本以為多布倫必勝無疑,誰知變生頃刻,猛将喋血。

    他雖身經百戰,勝敗不驚,當此境地,也不由暗自懊惱,眼見坡下三旗人馬俱失鬥志,陣形散亂,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忽聽趙率教高聲喊道:弟兄們,随我沖上高坡,殺了鞑子大汗!隻見明軍數股馬隊如狂潮一般,向坡上沖來。

    滿洲兵将軍心已怯,但見明軍有犯駕之意,也不由激起了敵忾之心。

    大隊中一萬長槍手拼死上前,将明軍攔住。

    更有鑲白旗一萬藤牌手蜂擁上前,銅牆鐵壁般護住高坡。

     皇太極見明軍勇不可擋,憤聲道:三旗人馬苦鬥半日,竟不能挫敵銳氣!範文程從旁道:看來隻得調正黃旗下去助戰了。

    皇太極歎息一聲,正要向下傳令,忽聽多铎嚷道:汗兄,我保一人,必能取趙率教人頭!皇太極道:何人?多铎回頭指向周四道:便是他! 皇太極一愣之間,面現喜色,望定周四道:你可斬得此人?周四于兩軍交戰之際,眼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渠,無論明軍滿軍,隻要一股人馬稍一停滞,立被圍殲,直吓得心驚肉跳,昆明城外一幕幕景象又夢魇般浮現在腦海之中,聽皇太極一問,忙不疊地擺手道:我我不行。

    多铎急道:你為何不允?周四低下頭去。

     幾員大将恨他畏縮不前,都指指點點地罵了起來。

    多铎見衆人皆有怒容,忙湊在周四耳邊道:罵你的這幾人,都是阿濟格手下的大将。

    你若不上陣沖殺,幾人必要在汗王面前說你壞話。

    周四一驚,暗想:我前時得罪了皇上,衆人已怨恨于我。

    我需盡早離開他們。

    多铎見他仍是不語,低聲道:你适才冒犯了汗王,他不但不怪你,還說要給你一生榮華。

    此時他有求于你,你忍心不幫他麼?周四心中稍動:這個皇上不計人過,确是對我不錯。

     忽聽一将怒聲道:這小兒在帳中沖犯大汗時,本該将他殺了。

    此時他臨陣退縮,更當五馬裂屍!原來滿洲人衆率真粗豪,對臨陣怯懦者皆施五馬分屍之刑。

    周四聞言,驚恐萬狀。

    皇太極溫聲道:我大軍中軍紀嚴明,對怯敵者皆施重刑。

    但我知你是忠勇之人,又怎忍心加害?周四見他目中滿是殷切之意,心中一熱,便要脫口答允,但眼望坡下塵土飛揚,殺聲震天,懼意又起,喃喃道:我我腹中饑餓,無力厮殺。

     皇太極聽他口氣松動,笑道:腹中無食,自是無力殺敵。

    取下頭上的金盔道:恩格德爾,快将你戰馬殺了,用頭盔取馬血給壯士充饑。

    話音剛落,适才辱罵周四的那員大将失聲道:大汗原來此人正是額驸恩格德爾。

     皇太極不悅道:快些動手殺馬!說話之時,一将已接過金盔,遞到恩格德爾手上。

    恩格德爾見大汗心意已決,隻得跳下戰馬,揮刀斬在馬頸上。

    他心中雖是不忍,下手卻是甚重,戰馬中刀,噗通跌倒,頸中汩汩流出血來。

    不多時,恩格德爾接了滿滿一頭盔馬血,送到皇太極手上。

     皇太極手捧頭盔,笑望周四道:我知你乃忠義慷慨之士,故不敢以名爵财帛相誘,僅以盔中熱血,權壯行色。

    說罷将金盔遞到周四手上。

    周四隻覺腥氣撲面,聞之欲嘔,正要推卻,卻聽多铎道:我滿洲勇士,若能用大汗的金盔飲血,那便是最大的榮耀。

    你今日得此殊榮,可不能推辭。

     周四眼望衆将面色陰沉,似乎又是羨慕,又是不平,隻有皇太極與多铎二人目光切切,心道:這個皇帝不但不以名利誘我,在衆人面前,還如此回護信賴我。

    我若令其失望,衆人小觑我是小,恐怕暗地更要恥笑皇上。

    想到這裡,一腔熱血沖上頂門,舉盔仰頭,一口氣将馬血盡皆飲下。

     皇太極見他飲血時神色冷傲,自有一股奪人的豪氣,拊掌道:好!我未誤識其人!衆将見這少年轉瞬間神情大變,再無半點怯懦之态,均感詫異。

    多铎也覺自豪,沖周四道:你用什麼兵器?我去給你選來。

    周四望了望坡下道:你在此等我便是。

    攬住多铎,将他輕輕放到地上,腳尖微一點蹬,流星般蹿了出去。

    那烏龍獸四蹄着地時甚是輕快,奔跑之際,竟未揚起半點塵土。

     皇大極見他一人一馬去得雖快,卻無多大聲勢,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尋思:這少年雖有些勇力,不知能否是趙率教之敵?他暗自擔心,倒忘了命人擂鼓助威。

    衆将見大汗默不作聲,都冷眼觀望,不少人隻盼這少年殒命軍中才好。

    坡上雖有數萬之衆,隻有多铎人一高聲呼喊。

     鑲白旗萬餘名護坡的藤牌手,眼見坡上沖下一人,忙閃開一條道路,讓其通過。

    周四打馬向前,直奔迎面一股明軍沖來。

     兩員明将見一人疾疾而至,各催戰馬,挺槍來迎。

    兩條槍一左一右,齊向周四前胸紮來。

    周四馬快,一時收缰不住,見兩條槍已到胸前,伸手将兩支槍杆抓住,猛一踹蹬,半點不停地向前疾馳,直将二将從馬上拽了下來。

    二将手抓大槍,仍是毫不松脫。

    周四眼見迎面一将又至,左手槍向後搠去,噗地一聲,把一将釘在地上,右手緊握槍杆,驟然揮出,将另一員将掄得騰空而起,砸向迎面來将。

    二将撞在一處,直碰得頭破骨裂,齊齊栽仆于地。

     這幾下恍如行雲流水,中間全無半點遲疑停留。

    坡上衆将見他奔馳不停,揮手間連斃三将,都吃一驚。

    皇太極喜形于色道:此子骁勇,我何懼率教!範文程見大汗喜極,也不住地撚須點頭。

     周四在軍中左右沖殺,又殺了明軍數員猛将,但見四周俱是殺紅了眼的明軍将士,也自駭異:這大軍中刀槍無眼,我若停得久了,恐有閃失。

    應快些尋着那個什麼趙率教,殺了他向皇上複命。

    他心急火燎,欲尋率教厮鬥,但亂軍之中,隻見一隊隊人馬你來我往,混亂雜錯,卻哪有率教的影子?他情急之下,大聲喝道:趙率教何在?快到我馬前受死!此時兩軍殺得天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