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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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若禅等人早聽說魔教諸長老中,以這個葉淩煙最沒本事,此人尚且如此,餘子更是可畏。

    幾人聽天恕一番話後,對少林已失信心,這時想到群魔窺伺在側,正派人士又已群龍無首,心頭如壓重石。

    淩入精、鄭之達等人本就各懷鬼胎,此時反倒幸災樂禍起來。

     台上台下亂成一團,天心始終一言不發,這時緩緩起身道:我少林千百年來樹大招風,也不知罹過多少劫難?适天恕大師一番粲花之論雖可惑衆,但捕風捉影,實則卻别有用心。

    他語音低沉,并非運氣揚聲,衆人吵嚷聲中,仍聽得清清楚楚,頓時靜了下來。

     天恕被葉淩煙擊了一掌,正坐在地上暗自調息,聽後冷笑道:老衲适才尚有幾處關鍵所在,未向衆位交待明白。

    大師既然辨駁,老衲便一并說出來。

    衆人欲聽其詞,四下裡半點聲息也無。

     突然之間,台下蹿起一人,一個起落,便到高台之上。

    衆人眼前一花,均未看清此人面目。

    忽聽天恕大叫一聲,臉上露出極古怪的神情,雙手在空中虛抓幾下,一頭栽在台上。

     那人來得太快,連座上天心、沖霄、戴之誠這等好手,也隻恍惚看到人影一閃,待回過神來,那人已倏地縱下高台,向西面深谷中落去。

    隻聽一個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天恕賊子,毀我少林清譽,死有餘辜!聲音雄渾高亢,震人心魄。

    這變故來得突兀之極。

    台上台下千餘人衆,竟無一人看清來人如何出手,是何面目! 梁九搶步上前,見天恕已然氣絕,不由慘聲道:敢問天心方丈,這可是貴寺大悲手所緻?天心長歎一聲,無言以對。

    淩入精冷笑道:這哪裡是甚麼大悲手,分明是明王心經的陰毒内勁!此言一出,滿場聳動。

     梁九微一抱拳道:方丈大師,這真是明王心經的内力麼?天際橫眉道:是便怎樣?梁九痛心道:适才天恕大師所言,梁某本是半信半疑。

    由此看來,來人即便不是貴寺僧人,也必是魔教中人無疑。

    因何魔教要殺了天恕大師滅口徐不清接過話頭道:隻因天恕大師所言,句句是真!天際怒吼道:便是實情,你又能如何?天心喝斥道:師弟休得妄語!徐不清冷笑道:你少林人多勢衆,兩位大師想必也習了那魔經,徐某當然不敢放肆。

    但今日這麼多人都在,卻總要有個分教。

     忽聽東邊台角下一人道:有分教個屁!少林寺的和尚,個個都是大爺的朋友,好歹由着他們,誰敢扯閑道淡?衆人聽這聲音,分明是适才墜入谷中的葉淩煙,無不大奇。

    徐不清怒喝道:貧嘴的畜生!卻還不一個死字尚未出口,隻見白影一閃,已到眼前。

    徐不清一驚之下,雙掌齊出,都擊在葉淩煙胸口。

    葉淩煙似斷了線的風筝,飄飄乎乎,向台北面一群年輕弟子落去。

    随聞女子尖叫之聲,再看時,葉淩煙腋下已夾了一人,正是華山派那個美貌女子。

     隻聽葉淩煙怪笑道:崆峒派的掌法稀松平常,華山派的小妞可是真俊!老葉将她抱回家去,讓她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說話之間,華山派幾名弟子已拔出劍來,将他圍住。

    慕若禅起身喊道:朝源、仕吉,不要走了這魔頭!說着不住地咳嗽。

     戴之誠、淩入精、鄭之達等人坐在一旁,暗瞧好戲。

    玉虛和青衣子知葉淩煙輕功高己甚多,适才已丢盡臉面,這時都大是猶豫,不知是否應該上前。

    嶽中祥、顧成竹、趙崇惱葉淩煙在山下調戲劉玉英,飛身而出,将他圍在當中。

    葉淩煙嘻嘻笑道:你點蒼派的小妞也不錯,老子也要定了。

    隻聽台下一人道:兩個小娘兒都讓你擄去,你教我到何處去銷魂?随見一人大袖飄飄,縱上台來,正是陸憶裳。

     葉淩煙見四人分站一隅,将自家圍得緊密,突然帶那女子縱起,向趙崇撲來。

    趙崇不閃不避,右手呈虎爪之勢,抓向葉淩煙小腹。

    葉淩煙在空中一旋,忽将那女子擋在身前。

    趙崇本是抓向他小腹,這一來卻堪堪便要抓在那女子臀上。

    他運爪如風,勁力飽蓄,知這一下抓得實了,不但會傷了那女子,更要令華山派大出其醜,當下右臂急縮,同時向旁閃身。

    饒是他應變奇快,仍将那女子裙角撕下半片。

    葉淩煙卻似泥鳅一般,從他身邊滑過,奔坡下竄去。

     嶽中祥等人見他挾了一人,仍奔縱如飛,自忖追趕不上,都停步怒罵,隻有華山派幾名弟子呼喊着追去。

    慕若禅内息本就不暢,這時情急,更半點力道也提不起來,眼見華山派出此大醜,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衆人見各派尊長俱在,但葉淩煙兩次來擾,居然無人能阻,均感懊喪。

    眼見幾名華山弟子距葉淩煙愈來愈遠,都知那是再也趕之不上了。

     便在這時,猛聽坡下一人高聲唱道:刑天舞幹戚,猛志固常在聲音嘹亮高聳,在群山間回蕩不息。

    本來常人若在山間縱聲高喊,也必能回蕩數聲,然後漸漸低弱,便即止息。

    不想這人隻唱得一句,山谷間便似打了個霹雷,龍吟虎嘯般直響個不停,聲音蕩向群峰,回音竟一聲高過一聲。

     台下有數人聽到後來,情不自禁地捂住雙耳,不敢再聽。

    天心等人内力雖深,但那聲音直似無止無歇,傳入耳中,着實攝膽摧心,也不由惶然相顧,暗自驚異:這人是誰?内力怎會如此雄渾深長! 梁九移目下望,見遠處坡下一人健步而來,忙高聲道:這位朋友,請出手截住你對面奔來之人!他聽出來人内力渾厚無比,知其武功定然不弱,當即出聲求援。

     葉淩煙夾着那女子正奔時,忽聽前面有人縱聲高唱,内力罕有倫匹,已然吃驚不小,又聽梁九在台上一喊,更是惶急,幾個起落,已奔到來人身前。

    他知此人内力遠勝于己,不敢用強,暗将左手藏在那女子白裙之下,待奔到那人面前,左手在裙下微揚,一蓬爛銀針撒出,無聲無息,去若柔風。

    此時二人相距不過五六尺遠,他出手又毫無征兆,隻道來人武功再強,也絕難躲過。

    孰料那人并不躲閃,右手大袖輕揮,一蓬銀針霎時似泥牛入海,遁無蹤影。

    随見他右手圈轉,五指萁張,閃電般拿向葉淩煙胸口。

     葉淩煙身法雖快捷詭異,但那人随便抓來,掌風竟将丈餘内盡皆籠罩。

    葉淩煙隻覺周遭氣流驟然凝固,身子被掌風所引,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

    突然間頸上一緊,已被那人牢牢掐住。

     隻聽那人笑道:朋友為何這般窮兇極惡?葉淩煙被他拿住脖頸,登時骨軟筋麻,手臂一松,那女子從他腋下滑落。

    那人見了,右足輕勾那女子腰肢,微一用力,将她挑入懷中。

    那女子在葉淩煙腋下時,已被點了穴道,蓦地裡滾入那人懷中,粉面與他口鼻幾乎貼上,一驚之下,臉上如塗紅彩,啊了一聲,竟暈了過去。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美的女子!這可有趣的很。

    左手提了葉淩煙,右臂輕攬那女子,大步向坡上走來。

    未行幾步,華山派幾名弟子已然趕到。

    幾人向這人望了一眼,齊聲驚呼,向後躍開,隻有一人站立不動,将長劍插回背上,拱手道:弟子易朝源,見過孟大俠。

    孟大俠果是信人。

    家師等各派掌門俱在台上恭候大駕。

    那人道:華山派也是言而有信,果然降階相迎。

    我看非但降階相迎,簡直便是投懷入抱了。

    說罷爽聲大笑。

    原來此人正是孟如庭,他數日前與華山弟子既有約定,這日便踐約而至。

     忽聽一黑衣弟子喝道:孟如庭,你還不将我師妹放下!那女子悠悠醒來,見四周站了幾位師兄,鼻中更聞到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不覺嘤的一聲,閉上雙目,身子縮在孟如庭寬闊的懷中,臉如紅霞,也不知是喜是羞。

     孟如庭笑道:投懷送抱,華山派原是太客氣了。

    這便原物奉還。

    在那女子肋下輕輕一按,解開她被封穴道,順勢将她放開。

    那女子隻覺全身一暢,雙足已然着地。

    那黑衣弟子忙上前攙扶,關切道:蘭兒,你沒事吧?那女子望了孟如庭一眼,目中滿含幽怨,突然哭了起來,掩面向坡下奔去。

    那黑衣弟子本要追趕,易朝源卻道:仕吉,先不要追了!那黑衣弟子聽大師兄喝止,不情願地停下腳步,悻悻而回。

     易朝源道:孟大俠既然來了,便請到台上一叙。

    孟如庭手指葉淩煙道:這位朋友是誰?易朝源恨恨的道:他便是魔教的葉淩煙。

    孟如庭一怔,随即笑道:這倒失敬了。

     幾人片時來到台上。

    易朝源手指孟如庭道:這位便是孟如庭孟大俠。

    一語既出,台下轟然大嘩。

    孟如庭放下葉淩煙,向四外含笑施禮。

    慕若禅眉鋒一挑道:閣下殺了我派弟子,此事如何交待?孟如庭道:孟某此來,正要向慕掌門澄清此事。

    慕若禅怒道:你還想抵賴不成?他雖見孟如庭救下本派弟子,卻無感激之意,隻道他故意在人前施技自炫,當即拔出長劍,奔孟如庭咽喉刺來。

     孟如庭素知華山劍法險奇無比,極是狠辣,忙側身避開來劍,右手順勢抓住慕若禅前臂,微一坐身,向後捋帶。

    他知慕若禅為一派之長,武功定然不弱,這一捋手上已使出七層力道。

    用力之下,忽覺慕若禅腳下虛浮無根,一帶之間,竟将他拽了起來,直掼出二三丈遠,結結實實摔在台上。

    孟如庭驚道:你身上有傷!慕若禅額頭、鼻梁都碰出血來,長劍也落在數尺之外。

    玉虛和青衣子見狀,齊聲喝道:孟如庭!你恃技淩人,眼中還有大夥麼?各抽長劍,便要動手。

     忽聽葉淩煙叫道:老蕭!你還不上來救我?衆人不知他喊的是誰,都是一呆。

    卻聽人群中一人笑道:不争氣的東西,便這麼耐不住性子,出來現世!一言甫畢,隻見一老一少衣袂飄飄,縱上高台。

    衆人鬧不清原由,皆瞠目而視。

     那老者拽着少年,來到葉淩煙身邊,在他後背輕踢了幾下。

    葉淩煙騰地跳起,指着那老者道:你在定陶被人攆得直跑,比我也強不到那兒去!易朝源聞言,失聲叫道:這這人是魔教蕭問道,他他身旁少年,便是習了魔教心經的少林弟子! 衆人聽到蕭問道三字,已然吓得不輕,又聽他身邊少年,便是天恕所說的竊經弟子,都驚得跳了起來,卻不知如何是好。

    梁九最先醒悟,大喝道:今日若走了這少年,它日必成大患!各位掌門切莫猶豫。

    飛身上前,抓向周四背心。

    蕭問道見來得兇,忙将周四拽到一邊,左掌斜劃,化開來招。

     群雄原本各揣心腹之事,但聽梁九一喊,也都猛醒:不錯!今日若放走此子,日後被他占了形勢,與少林攜手作奸,我等哪能在江湖上立足?當下各展身形,将三人圍在當中。

    隻有天心、天際和戴之誠幾人端坐不動。

     蕭問道見徐不清、淩入精等人上身之際,身法雖不相同,卻都凝重老煉,便知幾人頗為了得;身後嶽中祥、顧成竹等人衣袍鼓脹,目中精光迸射,料來亦非庸手;左側沖霄仗劍而立,更是殺氣騰騰。

    他心中一寒,仰天叫道:罷,罷!莫非我神教果真氣數已盡?他知單打獨鬥,這些人未必能勝自己,若要與葉淩煙攜手遠遁,也非難事,但要将周四一起帶走,卻是萬萬不能了。

    眼見沖霄長劍抖動,刺向周四心口,忙拉起他向後縱躍。

    沖霄一劍遞出,勢不稍緩,連綿幾劍,皆指向周四要害。

     徐不清手拿一對短钺,見蕭問道被沖霄迫得連連後退,忽将雙钺咬合一處,掃向周四雙足。

    這邊顧成竹一對判官筆也頻頻戳點,直打周四背心。

    蕭問道見三人意狠招毒,心中一酸,拼着受沖霄一劍,雙腿連環踢出,将徐、顧二人四件兵器踢開。

    他側身回護周四,不覺露出破綻,嗤地一聲,左臂被長劍劃了一寸多深的口子,登時血流如注,半臂酸軟。

     那面葉淩煙對付嶽中祥、淩入精、趙崇等人,更是險象環生。

    他适才中了沖霄一劍,本已受了輕傷,不然下坡之時,也不會被孟如庭輕易拿住。

    這時手忙腳亂,大呼道:老蕭,快走吧!說話間右臂被淩入精抓出一道長長的爪痕。

    淩入精一招得手,又向他下陰抓來。

    葉淩煙飛身蹿開,破口罵道:驢牛射的畜生!老子日後定将你桐城派全夥閹了!話音未落,趙崇倏出一掌,印在他背心。

     葉淩煙說話之時,已覺察身後有異,急忙向前撲伏,卸去來掌大半力道。

    雖是如此,仍擊得他熱血狂噴,氣息大亂。

    他忍痛踹開嶽中祥揮來的鐵箫,顫聲道:老老蕭,走吧! 這邊蕭問道頃刻之間,又被判官筆搠中肩頭,聽葉淩煙呼喊,心急如焚。

    突見徐不清短钺掄起,由上至下劈向周四頭顱。

    這一招威猛無俦,大有劈山斷海之勢。

    蕭問道見了,目中掉下淚來,隻道這一钺已要了周四性命。

     天心坐在一旁,見周四命在須臾,忙手抓椅背,扣下一片斷木,運勁向短钺上擲去。

    徐不清虎口一熱,手臂力道驟失,回頭見是天心所發,咆吼道:衆目睽睽之下,你少林還要回護邪魔?天恕大師的話還會有假麼! 這一幕滿場皆見,人人失驚。

    群雄想到天恕之言已确,少林之奸猶藏,此時若殺不了這少年,後果實難預料,當下盡似瘋魔附體,招招制命,絕不留情。

     蕭問道見周遭幾人狀如兇神,自家萬難招架,不覺慘聲道:好孩子,是我害了你。

    你放心,今日無論是誰殺了你,我日月神教都要将他碎屍萬段,滿門殺盡!長嘯一聲,揮掌震開衆人,與葉淩煙飛奔下坡。

     衆人心思隻在周四身上,雖見二人逃走,也不理會。

    沖霄長劍遞出,直刺周四眉心,蓦然想到蕭問道臨走時所言,又硬生生撤回劍來。

    此時衆人已将周四團團圍住,卻無人敢率先下手,均知害此一命,便是得罪了少林和魔教兩家。

    忽聽青衣子道:今日各位一同殺了這少年,日後有事,大夥一并承擔。

    沖霄道:好主意!餘者也紛紛點頭。

    台下上千人更是嗷嗷亂叫,一片喊殺之聲。

     孟如庭站在一旁,早認出周四便是那日在酒樓上行乞的小丐,因見他與蕭葉二人混在一起,便不願出手相助。

    這時見衆人行事龌龊,不由激起了俠義之心,大喝道:爾等如此行徑,直是豬狗不如!今日孟某在此,豈能相容?右手向背上一探,抽出一口刀來。

    隻見這口刀清光奪目,冷氣侵人,上面花紋密布,紫氣橫空;遠遠望去,直如玉沼春冰,瓊台瑞雪一般。

    衆人睹此寶器,驚羨不已。

     梁九見孟如庭橫刀當胸,龍骧虎視,暗忖:久聞此人性情孤高,武藝出衆,如何會與魔教勾結?今日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