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龍争虎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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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是一身功力火候的深淺之較,誰不能持久苦纏,誰就将敗北! 他,司馬玉龍,雖已得其思師轉注了數十年功力,又因修習先天太極式之故,精進不少,量他能否熬得過三色老妖?他仍不十分知道。

     就在司馬玉龍施出五行本門上乘輕身術,身輕如絮,飄間進退,全神迎拒之際,空地東北角的一株樹上,有人嘲弄地笑道:“司馬少俠說得一點不錯,藍臉老兒,這樣不公平,你老兒太吃虧了……你看你,真氣既浮且粗,力貫而不達,偶達亦欠舒暢,純不似平日身手……喂,老兒,我說呀,老夫這兒什麼名貴的藥材都有,先由老夫免費施舍一帖,為你老兒長長元氣如何?” 笑語傳來,三色老妖跟司馬玉龍均是一驚。

     三色老妖猛然收勢後退,睥睨着發聲之處,嘿嘿一笑,旋即舍了司馬玉龍,起步騰身,疾如鷹隼般地朝東北角狠撲面去。

     一點沒錯,林内果然藏得有人。

     司馬玉龍點頭暗忖未已,忽然口發輕噫,道一聲:是了!也自拔身而起,緊随于老妖身後,朝着同一方向,毫不猶疑地急急跟上。

     司馬玉龍這樣做,難道是他在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嗎? 是的,正是如此這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發現原來他在心神稍定之後,蓦地憶及剛才那陣笑語,語音熟悉之至,竟似曾在哪裡不止一次地聽到過! 如果說得肯定些,來人該是那位,曾在雷溪跟他司馬玉龍有過一面之緣,年約三旬,身穿藍綢長衫,手提大藥箱,生就一副劍眉星目,英俊中别有一種哲人的深沉風度,自稱藥商,而棋藝超凡人聖,談吐豪爽脫俗的尚心士。

     尚心士是一位武林人物,而且是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武林人物,如今,事實證明了一切,已是無可置疑的了! 不過,這一發現在司馬玉龍而言,并不如何意外。

     早在雷溪偶識尚心士之初,司馬玉龍就曾這樣想過,也就為了這種先人之見,他曾運真氣于右掌,在下棋的時候,将一顆棋子吸引得遊離不定,雖然對方當時掩飾得很自然,天衣無縫,不着絲毫痕迹,但司馬玉龍依舊未能釋念,他始終總對尚心士的真正身份存着懷疑。

     這就是說,他一直相信着自己,尚心士是一位武林中人! 所以說,現在的發現,隻不過是他司馬玉龍的判斷得到了證實罷了!現在令他霍然警惕的,卻完全是另外的一些事。

     是一些什麼事呢? 是一些回憶的聯綴! 且讓我們從頭想起吧: 當司馬玉龍于雷溪鄉情客棧中初次見到尚心士的時候,尚心士那副非凡的儀表,那種深沉的風度,以及那種脫俗的談吐,驚人的棋藝,在在種種,首先就給司馬玉龍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斯情斯景,就仿佛他在魯山結識奇人侯良玉時一樣! 兩者之間所不同的是 侯良玉所給予他的感覺是可親可愛,而尚心士所給予他的則是可敬可佩! 但兩者有一點則是相同機智、達練,城府幽深而難以捉摸。

     那一天,在客棧中,當尚心士去後院看房間之際,三色老妖突然闖進來了,由三色老妖的追蹤了了上人,司馬玉龍忽由了了上人身上生出了奇想,他以為了了上人既跟身世如謎的仇志仇大俠同為三色老妖僅有的兩位仇人之一,了了上人縱非仇志,但對仇志究竟是何許人,決不會一無所知,又因他深覺此次九嶷山之行的成敗關鍵全在仇志一人身上,所以立生找尋了了上人之心,一時半刻也再呆不下去了,老妖去後,尚心士出來,他隻跟尚心士寥寥交代數語,道聲再見,便和他分了手。

     他跟尚心士在拉手道别之際,内心雖感覺到怅然難舍,但卻未與對方約晤後會之期,那是為什麼呢? 是尚心士這種人不值得深交嗎? 不是! 那麼是他自己太忙了? 也不是! 以武可以會友,以文可以會友,以棋琴以書以畫又何嘗不可以會友呢?老實說,像尚心士這種人物,除了不能确切證明他會不會武功之外,無論就哪一方面而言,均都值得一交! 至于說因事忙就不能交朋友,更是無稽之談! 目前沒有空,約長點,三年五年也是一樣可以呢? 要知道司馬玉龍這種矛盾的原因何在,說起來也很簡單,它,全是為了侯良玉的前車之鑒!在此風緊雲急的九嶷山道上突然出現了這麼位費人猜疑的人物,實在不大尋常。

     人心難測,交友唯慎。

     以上這一段,是司馬玉龍在今夜以前對司馬玉龍所持有的觀感和态度,而現在,尚心士忽于此時此地出現,司馬玉龍的想法,忽一下子完全改觀了。

     一種新鮮的猜測和判斷,突于三色老妖起步騰身的那一刹那蓦然産生。

     他蓦然憶及 一路上很多很多的怪事都發生在尚心士出現之後。

     驿亭老人,茶桶上的暗号,循示救五劍,受命追老妖……尚心士一度先在水口出現…… 尚心士,那位驿亭老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化身啊! 還有,他又記起來了,那天在雷溪的鄉情客棧中,他,尚心士,剛剛起身走入後院,三色老妖就在門口出現了,如說這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因無不可,但如說他是為了老妖的出現而自行避開,豈不更加恰當些? 以他今夜隐身這座楓林的身手來說,當時他能先期地發現客店門外的老妖,又能算得了什麼? 他為什麼要回避三色老妖呢? 這應該就是所有問題的症結所在,它,也許會為整個武林帶來光明它,便是“尚心士”這個名字的由來! 尚心士乎? 傷心氏欤? 傷心氏,傷心氏,何事傷心?傷心何事? 情乎? 仇乎? 思乎? 怨乎? 抑或是總括了情、仇、恩、怨? 英挺的儀表,哲人的深沉風度,豪爽脫俗的談吐,能令青春永駐的内功修為……除了您,誰又能令南海一枝花那等如仙似聖,介于天人之間的一代奇女子為情颠倒呢? 本來一對神仙美眷,于今卻銀河東西,為情仇恩怨所阻,鵲橋難渡。

     仇大俠,您為此事傷心乎?此即您所傷心之事欽? 這是一個令人瘋狂的發現。

     仇志,仇志,仇志……仇志是傷心氏……傷心氏是尚心士……尚心士就是仇志!謝天謝地,仇志終于出現了! 如瘋似狂 用上這四個字,也許稍嫌誇張了一點。

     但是,要想将司馬玉龍當時奔騰澎湃的激動心情能以一語道盡,除了這樣說,似已無法另選更為恰當的語彙了! 這時候,四更将盡,夜色漸趨暗淡迷蒙。

     司馬玉龍雖然僅在微任之後旋即拔身而起,卻仍慢了一步,待他上得林梢,整座楓林業已人去音渺。

     山風呼嘯,荒涼如死。

     不過,這種情景并未令司馬玉龍感到慌亂,以三色老妖和老妖所追趕之人的那等身手,别說尚有一步之差,就是在稍一分神之間,便失去敵方蹤影,也一樣不足為怪,所以,這一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麼,司馬玉龍怎辦呢? 請别為他擔憂! 我們隻須認清一點,就是現在的司馬玉龍,說什麼,也絕不肯放過尚心士(目前仍是這樣稱呼)了。

     知道了這一點,就很夠了! 看吧 當下,隻見司馬玉龍上得林梢,不但沒有張望四顧,反在深吸一口清氣之後,将雙目緩緩阖了起來。

     “老……夫……追……你……到……天……邊……” 音微弱,斷斷續續,夾于山風之中,如哼似唧。

     三色老妖的性情,司馬玉龍知道得很清楚。

    尚心士的武功既不在老妖之下,老妖縱不至一下便将對方追丢,但要想一時半刻之内追及也非易事。

    這種情形之下,老妖必會暴怒如雷。

    殘暴的人發洩憤怒的方式隻有兩種:非打即罵! 打既不能,罵即難免。

     前面說過,這時的夜色暗淡異常,目力再好,也難望出裡許之外,加以四周樹石嵯峨,視路不易,憑藉目力,隻有坐失良機。

     但用耳朵聽就不同了! 老妖氣足音壯,怒吆喝,更倍平時。

    如能甯神定意,摒揚雜籁,雖五裡之内,隻要老妖一開口,就不難循聲辨向。

     現在果如司馬玉龍所料,老妖開口了! 他微微一笑,雙目立睜,認清了去路,一聲長嘯,從林梢上又拔起四丈來高,雙臂平張,宛若攫食之鷹,向西南方掠射而去。

     西南,指向常甯。

     常甯,正是南下九嶷山的必經之路。

     山路雖然崎岖,但司馬玉龍每隔四五丈隻需借方寸之地點足着力一次,故行來如戲水之鷗,輕快而飄逸。

     一路上,他屏除亂思雜念,盡可能地鎮定着自己,他跟前面二人既已有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因延續此功力相近,縱施全力,也難望于百裡之内縮短多少距離,能在天亮以前維持着不先不後,就算不錯了。

    現在他全憑着老妖間發的怒喝之聲在前引路,如果稍稍分神,随時都可能将聯絡失去。

     天色由灰暗而驟黑,由昏黑而又變成一片魚肚白。

     天,終于亮了 晨曦中,司馬玉龍目力所及、發現遠方一個坡道的轉折處,一條身形有如跳燈似地一閃而沒。

     他知道,那條身形必是老妖無疑! 他不禁喜忖道:“好了,我終于追及了!” 司馬玉龍精神大振,當下腳程一緊,僅僅三五個起落,便已趕到了老妖适才現身之處。

     轉過山坡,道路漸趨平整,一座有着黃泥城垛的土城已經在望。

     但是,野草橫生的大道上,坦坦蕩蕩,除了三五隻追逐嬉戲的晨雀外,哪兒還有三色老妖的影子? 他疑忖道:“他們進了城麼?” 面前這座城,不消打聽,司馬玉龍也知道它就是常甯。

     現在,他覺得已無暇推敲,隻有先進城再說。

     太平盛世,城壕多欠修整,此刻城門雖然未開,但城垛頹廢敗落,每個缺口都不異一道敞開的大門,司馬玉龍先上了城牆最高處,向城中略事瞰察,遊目所及,心頭不禁一跳。

     咦,那邊街上,挺立不動的,不是老妖是誰? 此刻,所有的街道上都是靜悄悄地空無一人,所有的店門,全部未開。

     老妖站在那裡,顯目之至,他挺立着,一動不動,像尊木偶。

    司馬玉龍在看清了老妖的神情之後,不禁搖歎道:“不出所料,果然追丢了” 追出楓林,司馬玉龍就這樣想過:無論如何,老妖是追不着尚心士的! 這道理很簡單,尚心士如果有意出面,他一定不勞三色老妖動手,自會從樹梢上跳下來,他若有心不跟老妖見面,他就決不會讓老妖追上。

     但司馬玉龍同時也這樣想過,尚心士縱欲回避老妖,卻沒有回避自己的必要,隻要他用點心,他一定會将對方找着的! 他想是這樣想法,但心中仍不禁有點暗暗着急,因為他能找得着對方固然好,萬一找不着時,那又怎辦呢? 老妖怔在街心,好半晌,才恨恨地一跺足,飛步出了南門。

     此刻的老妖,急怒攻心,更是輕惹不得,所以,直到老妖走得看不見了人影,司馬玉龍方自城牆上輕輕躍下。

     以時間與地形來推斷,尚心士應該就藏身在這座城中,且尚未離去。

     于是,司馬玉龍将衣衫略整,便在城中四處尋訪起來。

     随着紅日東升,常甯城中漸漸地熱鬧起來了。

     常甯這地方,因為西連川貴,南接蠻粵,且山多林茂,瘴氣時生,是以居民除了嗜辣外,更養成了在早晨喝茶的習慣。

     卯晨之交,首先打開店門的,便是那些街道旁的小型茶肆。

     數日來,司馬玉龍也确實是夠辛苦的了,這時候,他正感到一陣口渴肚饑,便落得人鄉随俗,揀了一家看上還頗雅潔的茶肆,走了進去。

     夥計上前招呼道:“吃茶?” 司馬玉龍點點頭,一徑走向屋角。

     這兒的茶,似乎隻有一種,因為夥計隻問了這麼一句,吆喝了兩聲,哈腰轉身而去。

     一會兒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