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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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天山毒手尊者之後,自十餘年前單身獨闖少林三十六經堂,早已名噪武林,二劍施敬哪有不識此人之理?二劍施敬之所以如此說,隻為看不慣黑手天王那種半死不活的傲慢神态,橫豎已存必死之心,樂得在口舌上先發洩一個痛快。

     黑手天王經二劍施敬這一番明知故問,内心雖然氣怒到達極點,但為了不願在言詞上先吃敗仗,便也在二劍施敬問完後發出一個哈哈,黑手天王真個是氣極了,他将這個哈哈打得又響又長,笑聲在整個議事廳内回旋激蕩,震人心魄。

     黑手天王笑畢,向二劍一指,嘲弄地道:“姓施的,不認識我麼?嘿嘿,姓蕭的絕對相信,因為我姓肅的本身也是識人不多,除了當今各門各派的掌門人之外,所知有限,就連你姓施的,也不過是從你們五劍站立的方位上冒昧揣摸而得,朋友,你姓施麼?哈哈……這也難怪于你,朋友,把你們的掌門人請出來吧,看她認不認得我是誰?” 二劍敞聲一笑,轉向三劍道:“老三,去拿面鏡子端盆水來……這位朋友要見我們掌門人呢!” 黑手天王大概已知在口頭上絕對付不了好,更因連香受辱,殺機早起,偏臉向伏虎尊者吩咐道:“朱香主,你退開點,姓蕭的想向有名的華山五劍讨教幾手金龍絕學,人家人多劍長,地方小施展不開……” 伏虎尊者哈哈一笑,飄身退後丈許。

     這次天地幫先期恫吓說要血洗華山,而屆時隻來了兩個人,雖然這兩個人都是當今一流名手,任何一個都不在五劍之下,而其中尤以黑手天王的“微波震魂手”,為當今掌法一絕,但無論這兩人如何辣手,在人數上來說,多少無不賦予五劍一些生望,當然,五劍心裡明白,天地幫既然扯破了臉,決不會就這樣虎頭蛇尾,虛應故事,後面接着來的,一定不會弱過第一批,就算在頭一陣中占到便宜,如無意外之援,結果仍然不免覆滅之災,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未來的事也管不了許多,而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下,一劍楊雄朝三劍王奇看了一眼,三劍王奇點頭會意,華山五劍中,三劍王奇的武功雖然數不上第一,但若論沉穩老練,卻無人能出其右,一劍深知黑乎天王不是一位好惹的人物,對方功力究竟高到什麼程度,尚無一定的準頭,他示意三劍應敵,就是為了這種緣故,一劍以為,三劍縱然不是黑手天王的對手,但兩者之差,也極有限,再補以三劍的沉穩,當不緻在第一陣輸得太慘。

     就在三劍王奇則欲舉步之際,五劍柏雲早已大笑着将手中的金龍劍對準大廳正梁,脫手擲出,笃地一聲,劍尖沒入梁柱一尺有零,劍柄兀自微微顫動不已,五劍金龍劍出手,旋即雙手一拍,大笑步出,指着黑手天王笑說道,“想學金龍劍法麼?哈哈,沒有那麼容易。

    來吧,朋友,今天讓你看看華山五劍是不是在金龍劍法之外什麼也不懂。

    ” 三劍臉色微變,一劍也是眉頭一皺。

     黑手天王擡頭朝五劍望了一眼,陰側側地笑道:“真的一個一個來麼?不嫌麻煩?” 五劍怒喝道:“朋友,你是客人,請進招!” 黑手天王跨上一步,陰笑道:“主人也做不多久了,還是你先請吧。

    ” 五劍怒喝道:“有僭了!”當下也就不再客氣了,右掌護胸,左手驕食中兩指,以金龍劍訣中的金龍戲珠一招,欺身猛點黑手天王雙睛。

     黑手天王全身挺立不動,待得五劍近身,右掌輕輕一場,便向五劍肘部切去,五劍悶在心頭好幾天的怨氣,不禁突然翻湧,也不顧自身安危,冷笑一聲,變點為拍,一支左掌,硬生生地向黑手天王的右掌拍去。

     黑手天王先是一愕,旋即冷笑一聲“找死”,右掌一偏,和五劍左掌迎個正着。

     黑手天王以掌法見長,五劍棄劍用掌,已是不智,何況以自己左掌對人家右掌,那能讨得了好? 當下隻聽得一聲悶響,黑手天王微退半步,五劍臉色一慘,一條左臂業已倏然垂下,身驅同時震出三四步,搖搖欲墜。

     二劍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将五劍托住,扶到大廳一角,幫五劍盤膝坐下,然後急速地返回自己原位。

     等二劍歸位,四劍符義又已和黑手天王交上手了,二劍向鬥場中的四劍看了一眼,臉色頓然大變,他向一劍低聲怨道:“老五老四他們發了瘋麼?” 原來四劍符義又是一雙空手,大廳梁柱,雙劍并插。

     二劍話音方歇,鬥場上又是一陣裂帛般地大響,裂帛聲過,黑手天王狂笑之聲随起,四劍青着臉,喉骨一聳,仿佛咽下一口什麼東西,然後搖晃着走向一旁盤膝坐下。

    二劍施敬一咬牙,飄身攔在三劍之前,亮出左手金龍劍,右手手指一靠劍身,朗聲道:“天地幫的香主,果然名不虛傳,我們老四老五算是自讨苦吃。

    施老二臉皮厚,心眼兒小,會什麼要什麼,香主如再赢得施老二手中一柄劍,施老二别無所長,甘願随劍而亡。

    ” 黑手天王朝二劍手中的金龍劍望了一眼,臉上笑容立斂,華山金龍劍果然特别,劍身狹而長,色呈銀白,但問動間卻有金光蕩漾,黑手天王是個識貨的,這時不由得暗忖道:“有了這樣的名劍,劍法當然是錯不了,僥幸之至,假如四劍五劍像二劍這樣老練,一上來便以寶劍應付我,事情有沒有如此順利還真難預料呢。

    ” 黑手天王心裡在尋思不已,表面上卻是聲色不動,等二劍交待完畢,立即大笑道:“哪一個上來都是一樣,用什麼也是一樣,隻是時間長短問題,貴派的命運隻有一個結論:金龍劍折,華山人亡!” 這時,一旁的伏虎尊者看得手癢心癢,他見黑手天王已經毫不費力地連勝兩場,生怕好事給黑手天王一人做盡,連忙搶上前來,哈哈笑道:“蕭兄,賞我和尚一場如何?” 黑手天王豆睛微轉,陰笑一聲,點頭退下。

    他似乎因為尚未見華山掌門人現身,而有意保留着精力,伏虎尊者好像怕黑手天王會反悔似的,迫不及待地沖前一步,拍手笑道:“來來來,死在和尚手裡值得,等會兒酒家順便為你們全體做場法事也就是了。

    ” 二劍揚聲笑道:“堂堂衡山一派的尊者。

    素受武林同道敬仰,偏為了一些入地獄的肮髒事兒擠在人家裙下做什麼香主臭主的,要是我施老二,早在臉上罩上黑紗了,虧你頒有臉穿着僧袍說話!哈……哈哈。

    ” 伏虎尊者狂吼-聲,以如來七式中的一招“我佛如來”,雙掌一推一合,一股勁風宜向二劍當胸撞去。

    如來七式,為衡山派威鎮武林的絕學,伏虎尊者為衡山派原先之五大名手之佼佼者,其在如來七式上的造詣,可想而知。

    這一招“我佛如來”拍出,掌風虎虎,聲勢确是驚人。

    同時,就在這種情況之下,也顯出了另一派絕學的精奧,隻見二劍長笑一聲,身形迎風而起,劍光打閃,恍若經天長虹,直向伏虎尊者當頭撲下。

     伏虎尊者,橫身滑步,如來第二式“閑指瑤池”,右臂一揮,左掌蹈隙直切二劍騰起于半空的下盤,二劍一聲清嘯,劍虛空一點,整個身驅已借一點之勢,淩空翻向伏虎尊者身後。

     這真是一場龍争虎鬥,一個掌力渾厚,一個劍招奇詭,掌和劍,分别代表着兩大名派的絕學,隻要任何一方疑神大意不是腰斷骨折,便是利刃穿胸!兩人鬥到緊急之處,活似一架轉動着的風車,二劍是車葉,伏虎尊者是身軸,轉過來,再轉過去……就這樣,約有盞茶光景,劍影中突然閃過一點銀星,隻聽得二劍怒喝一聲“賊秃無恥”,血光飛濺,二人迅即兩個分開。

     二劍的左耳,鮮血點點滴滴,伏虎尊者的右耳卻已不翼而飛,鮮紅迸流。

    染得那襲淺灰僧袍,有如一件半面大紅袈裟。

     原來伏虎尊者吃虧在體大身肥,又因酒色過度,如來七式雖然威力絕倫,他本身卻因精力耗損太多,不比以輕靈見長的金龍劍法較能持久,數十回合後,掌力遞減,身形也轉呆滞,此消彼長,機先一失,金龍劍法更是得勢。

    刹那間,伏虎尊者被整個圈進了二劍的劍影,伏虎尊者左支右細,逐漸落向下風,伏虎尊者是個兇暴成性的人,他見黑手天王輕易地連勝兩場,他自己剛開始便弄得灰頭土臉,心中發急,再也顧不得什麼武林常規,不聲不響地打出了一個舍利子,舍利于是衡山派特有的暗器,為純鋼制造,顆粒雖然不大,分量卻是不輕,因為體積小,分量重,所以發将出來,快而無聲,如被打中,直可透皮人肉。

     二劍本可一劍刺中伏虎尊者的右肩而大獲全勝,就因為閃避此一暗襲,失了準頭,劍尖上挑,隻将伏虎尊者的一隻右耳割飛,同時,他自己也被舍利子擦破耳皮,受了微傷。

     伏虎尊者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當衆吃過大虧,又加以自己是賴偷襲解的圍,在場全是一流名手,就是二劍沒有那一喝,誰的心裡還不明白? 伏虎尊者在羞怒攻心之下,僅側目約略掃視了一下右肩,血,紅得像火,火,燒上了心頭。

    隻見他狂吼一聲,再度向二劍猛撲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鐘聲又響了。

     一下,又一下,緊而急……共記五響。

    在華山派來說,白天的警鐘連敲五響,那已是最高的數字了。

     這時,連在地上打坐調息的四劍五劍,全都擡頭睜開眼皮,眼中流露出一種驚疑之色。

     本拟揮劍而起的二劍施敬,微噫一聲,飄忽抽身急退,伏虎尊者因不明鐘聲所代表的意義,又在狂怒失神之際,怪吼連連,仍然揮掌步步逼近。

    倒是黑手天王機警,霍地縱身而起,一躍追及伏虎尊者,伸手一拍伏虎尊者左肩沉聲喝道:“朱香主且慢。

    可能是總教練來了。

    ” 這一喝有如一盆當頭涼水,伏虎尊者的神志。

    立即全部清醒過來。

    黑手天王順手一扯伏虎尊者袍角,二人默默地退向階前一角,一二三劍,互相一遞眼色,三人同時閃身遮在四劍五劍的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議事廳通向靈園的右側門突然無風自啟,門啟處,一位風華絕世的麗人當門而立。

     隻見他,雲臂高擁。

    蛾眉淡掃,懸膽秀鼻,菱形薄唇,酒渦漾腮,身穿淡紫它裝,步步生花地,袅娜款步而入,英挺中透着幾分妩媚,妩媚中隐藏着一股肅然神威……麗人身後,随着兩個青衣小婢,一婢手執淡紫細娟金龍旗,一婢平端一柄紫霞氤氲的長劍。

     麗人進廳,一二三劍全是彎腰一躬,黑手天王神情錯愕,伏虎尊者的眼光發宜,一動不動、就在華山掌門人梅男出現于議事大廳的同時,金龍宮大門的屋脊上,突然揚起一陣恍若袅啼獍嚎,尖酸凄厲的怪笑之聲,怪笑聲中,一個有如裂帛般的刺耳聲音大笑着說道:“娃兒,我們到的不算太遲,這一程可累了你啦。

    ” 語音未斷,院中已經并肩飛落兩人。

     上首是個身材異常高大,身披玄黃披風,年在八旬以上的醜老人。

    下首是一個年約雙十,書生裝束,豐神如玉,英姿勃勃的絕世美少年。

     老少二人現身,全廳之人全是一怔。

     從梅男,一二三四五劍,以及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和梅男身後曾經見過司馬玉龍一面的青衣小婢,人人都在心底迅速地湧起了一個相同的疑問,那就是:“他們怎會走在一起的?” 衆人之中,又以梅男的感覺特别異樣,她知道,三色老妖一來,除非華山全派向天地幫俯首歸順,否則在日落以前,金龍宮内将是血屍滿地,這種結局,本在她和五劍的想象之中;經過七夜的冷靜,并不足令她寒心。

     可是,現在的情況突變了,她做夢也想不到一直索牽着她神思的龍弟竟會在此刻此地蓦然出現……她怎能讓他親眼看到,在她領導下的華山派有着那種慘不忍睹的下場? 她死,以及五劍死,那是死定了,但她不願因了她和五劍的死,而讓他傷亡!不能,不能……她絕望地在心底呼号,另一個更為令她震栗的思想在此刻霍地在她心頭升起,那就是,當她和五劍一個個在三色老妖的毒掌下血肉橫飛之際,以她這位血性過人的龍弟,他會袖手旁觀嗎? 不,絕不可能,那是不容假思即可得到的答案!那麼,假如他因不容坐視也跟着動手又會産生怎樣的一個結果呢? 今天,來的如不是三色老妖,以他上次和冷面金剛對過的一掌看來,他可能派到五劍中任何一劍的用場,可是,三色老妖是何許人? 所以,司馬玉龍的出現,帶給梅男的隻是一股怨恨,是的,她約過他,希望他能到華山來,但她并沒有希望他在這個時候來……梅男剛才飄然入廳的巾帼豪氣消失了,她癡癡地想着,怔怔地立着,直似土塑木雕。

     梅男癡立着,甚至連三色老妖和司馬玉龍邁步登階之際也忘了自己現今是一代掌門人的身份,上前和來人作應有的禮節交代,直至一劍楊雄向她瞟過一眼,同時輕咳一聲之後,梅男這才清醒過來。

     梅男終究不愧是個武林奇女子,盡管心頭意亂如麻,一經提示,立即納氣鎮神,回複了常态。

    在别人看來,她對三色老妖的視而不見,倒很像一代掌門人有意擺出的尊嚴。

     她靜立着,索性等待對方先行開口。

    果然,三色老妖在廳内環顧一周之後,擡臉向黑手天王冷冷地問道。

    “全部隻有這幾個人?還是已經給你們清理了?” 黑手天王微微一躬,恭謹地啞聲答道:“蕭昆隻見到這麼多” 三色老妖又向梅男打量了幾眼,然後張着一張藍臉,傲然地道:“喂,你就是華山派的掌門人麼?怎麼樣?老夫法外施仁,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如何?” 梅男轉身從青衣婢手上取過寶劍以及金龍旗,又用寶劍挑起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