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個舊紙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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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吃,順便找個大夫來替她看看,假如不夠,再找他拿。

     那個時候,五兩銀子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茶房見侯伯雲出手如此豪闊慷慨,得着一雙金魔眼,半晌出不得聲。

    最後,好不容易才迸出這麼一句話來:“您,您……這不是太多了麼?” 侯伯雲瞪着他叱道:“難道是給你的不成?” 茶房經這一喝,才知道自己見錢昏頭,把話說錯了,滿臉通紅,連忙打恭作揖地嚷着“是是是”,腳下一滑,轉身就想往外跑。

     侯伯雲一把拉住他的衣領,鄭重地交代道:“做得好,大爺另外賞,千萬不許在這幾兩銀子上動腦筋!” 茶房又是一陣臉紅,又應了十七八個是,這才趑趄着走了出去。

     在侯伯雲來說,銀錢是身外之物,濟困助貧原就是俠義人的本色,區區幾兩銀子能算得什麼?所以,沒過上多久,他就将這件事情給忘得幹幹淨淨。

     到了第四天早上,那個茶房忽然走過來請示道:“不知您老有空否?那個老婆婆請您過去談談!” 侯伯雲略一遲疑,便想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失笑道:“噢噢,對了,那位婆婆怎麼? 她好了?” 茶房搖搖頭,苦笑了一聲,說道:“她能吃,能睡,能開口,就是不能起床。

    ” 侯伯雲趕到前進,走入那個老婦人的房間,一擡頭,不禁吃了一驚。

     老婦人面如死灰,眼神瘓散,面朝房外側卧着,露着滿臉期待的神情。

     侯伯雲輕輕喊了一聲。

     “老婆婆,您好!” 老婦人聞聲,有氣無力地反問道:“是你送我銀子的麼?” 侯伯雲忙說道:“婆婆安心靜養吧,區區幾兩銀子,在下尚不為難。

    ” 老婦人喘了一會兒,似乎已經提足了氣,低聲又道:“你過來近一點,再近一點,讓我看看。

    唔,是個誠實人!你,你,聽夥計說,說……你是保镖的,你,你叫什麼名字?” “平安镖局!老婆婆。

    在西安,金剛掌侯嘯天就是家父。

    ” 老婦人嗯了一聲。

     隔了很久,老婦人又喘過一陣,這才斷續地接着說道:“枕頭底下,你自己拿,一個紙包包兒。

    ” 侯伯雲遵囑從老婦人頭底下摸出一個五六寸見方的,又舊又髒的,薄薄的紙包兒,拿在手裡,靜等老婦人底下的吩咐。

     “那是我的遺囑,你要看……一定等我死了……之後。

    你,你如果拆開看了,你不要照着做!”老婦人說到這裡,似乎是座火上升,兩頰略顯一絲血色,聲音也比較清晰高揚,她幹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假如你不願多事,在我死後,你就引火将它燒了,但千萬不許在燒去之前開拆。

    ” 侯伯雲一直将她當做一個普通老妪看待,一點也沒有去思考老婦人的語意,啟口安慰道:“老婆婆,你安心靜養罷,早晚會好的!” 老婦人嘿然一笑,随又沉聲問道:“回答我,你将如何處理這個紙包?” 侯伯雲也是一時心慈,不忍傷了老婦人,便堅定地說道:“婆婆放心,我侯某總盡我的力量去做也就是了。

    ” 侯伯雲的想法是:“老婦人一定是沒有什麼親人,才會弄到淪落異鄉,因死客邊。

    紙包内可能是件信物,要在她死後叫他帶給她唯一的親人也未可知。

    假如他猜得不錯的話,這位收件者一定住得很遠很遠,老婦人怕他嫌煩,才會有這種要挾性的交代。

    侯伯雲以為,吃他們這行飯的,無山不通,無水不達,隻是時間遲早而已,隻要在國朝管轄之下,絕沒有傳送不到的地方。

    ”因此,他一口答應下來。

     老婦人見他答應得很堅決,用那雙失神的眼睛,又朝他望了很久,最後,将頭略點,寬慰地露出一絲笑意,就此閉目睡去。

     侯伯雲拿着那個又舊又髒,掉在三岔路口也不會有人去撿的紙包,回到自己房裡,順手擱在自己的行李卷裡。

     第二天,老婦人死了。

     侯伯雲又拿出了十多兩銀子,為老婦人收殓安葬。

     第三天,他們一行,便因北京已大略逛遍,無可留戀,而起程回西安。

     侯伯雲一時疏忽,竟忘記了開拆老婦人彌留之際交給他的那個舊紙包兒。

     這真是錯來的幸運! 假如在北京就開拆那個紙包兒的話,他侯伯雲就是有十條命,也恐怕回不了西安镖局哩! 這是什麼緣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