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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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室狹小的空間裡來來回回踱步。

     豐鳴想叫他停下叫人心煩的踱步,忍住了,拿出香煙夾在指端,擡眼看見"禁止吸煙"的告示,隻好又收回去。

    這下,連他自己也站了起來,學着沈定澤踱了兩圈:"不知道要等多久,找個人問問。

    "出了門,沈定澤也跟在他後面。

     走廊上空空蕩蕩,找不到一個人影,他們信步向前走着,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另外一個世界。

     住在這裡面的,都是瘋子。

    他們不被社會所容,理由是他們危害社會。

    所以,冷冰冰的鐵欄,冷冰冰的四堵白牆,塑造一個隻屬于他們的冷冰冰世界。

     "啊啊!啊啊啊!"瘋狂的叫聲從經過的房裡傳去,失去了理智的尖銳凄涼。

    豐鳴不由停下腳步,看着玻璃窗歎氣:"唉,狗狗居然要和這些真正的瘋子住在一……"聲音蓦然被切斷,豐鳴一臉不敢置信。

     沈定澤瞧出端倪,擠過去,隔着玻璃窗,看見叫他心膽懼裂的一幕。

    狗狗穿着束縛衣,手被捆着綁在椅子上,幾個醫護人員正用不知名的金屬器具在他身上做着什麼,每觸一下,狗狗都會發出方才那般劇烈的尖叫。

     他總是粉紅的臉蒼白一片,眼中滿是恐懼和絕望,豐鳴發誓自己從他的臉上看見了在瘋狂邊緣崩潰的裂縫。

     "住手!"怒吼發自豐鳴身旁,沈定澤瘋了似的撲上去,一拳砸在開在門上的小玻璃窗上,玻璃似乎為了防範病人的魯莽而選用特殊材料,沈定澤指節上鮮血淋漓,玻璃卻紋絲不動。

     房間裡的幾個人都愕然停下,狗狗尖叫起來:"主人!主人!"那是一種象刀尖劃過心髒的絕望尖叫。

     其他病房中的病人受到刺激,一道起哄,或笑或哭或罵。

     "呵呵!" "哈哈!" "啊啊,救命救命!"鹦鹉學舌般的聲音。

     "狗狗!狗狗!"沈定澤隔門大喊,青筋暴起地用拳頭砸,用腳狠狠地踹。

    這個地方連門也是殘忍的。

     "沈先生,請冷靜!"走廊上匆忙趕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護士,剛才領路的醫護人員也趕到了,幾人好不容易把沈定澤拖離他正猛烈攻擊的門,醫護人員對雙眼發紅的沈定澤解釋:"您誤會了,電療也是一種治療手段。

    " "治療?"豐鳴插話說:"你們這是虐待。

    " 沈定澤狠狠盯着這些人,他怨毒的目光讓每個人都寒毛直豎,連豐鳴也擔心起來,低聲警告:"定澤,冷靜點,你一定要冷靜。

    " 沈定澤仿佛聽不到豐鳴的話,他的目光移向那扇隔離他和狗狗的冰冷的門,眸中載滿了不舍和心疼,半晌,沉聲說:"我明白,你們是在做電療。

    放開我。

    " 衆人都松了口氣,把他放開。

    醫護人員歉意地看向豐鳴:"對不起,現在這樣的狀況,我想你們不宜和病人見面。

    " 豐鳴也擔心沈定澤見了狗狗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點頭說:"麻煩你們了。

    定澤,我們下次再來?"忐忑不安地看向沈定澤。

     沈定澤怔怔盯着那門,豐鳴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才略動了動,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都是瘋子。

    "出了醫院,沈定澤坐上車,隔着車窗注視森冷的醫院大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瘋的。

    " "你說什麼?"豐鳴皺眉,把頭探過來。

     沈定澤卻忽然無頭無腦地笑起來,轉頭對豐鳴說:"每個人都有權利尋找自己的夢想。

    尋找夢想的人都是瘋狂的,對嗎? 豐鳴不安地把沈定澤送回家,連連吩咐:"見狗狗的事我會處理,定澤,你可不要亂來。

    "這才去處理公司事務,馬不停蹄走了十七八個地方,見了律師和合作夥伴,再疲倦地硬撐着寫了一篇鼓勵公司員工士氣的公告,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好不容易可以睡一會,手機偏偏在這時候響起,豐鳴咒罵着拿起手機,看見是沈定澤的手機号碼,倦意飛了一半,連忙接聽:"定澤,這麼晚你還不睡?" 電話裡的沈定澤沉默着,好一會,才沉聲說:"豐鳴,我明白了。

    " "明白?你明白什麼?" "夢想不需要永遠。

    " 豐鳴聽得眉頭直皺:"不要半夜和我玩猜字謎好不好?" "狗狗的夢想是尋找一個主人,他找到了我。

    我的夢想,是好好愛他。

    隻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兩個的夢想就實現了。

    " 豐鳴心裡一動,壓低聲音,嚴肅地問:"定澤,你不是在家裡?" "我太傻了,居然老想着永遠、一輩子,未來……"沈定澤的笑聲從話筒裡傳來:"何必猶豫着思考永遠,至少今天,在我能做到的時候,我願意不顧一切,放棄所有。

    豐鳴,我們應該會幸福吧?" "定澤,你現在在哪……" 喀,電話斷了。

     豐鳴拿着手機,呆住。

     次日,狗狗和沈定澤的照片同時刊登在各大報紙頭條。

     "娛樂公司老闆夜闖醫院,強行虜走智障偶像" "傷醫護人員七名,犯人攜病人逃去無蹤" "當日風流公子哥,今時傷人通緝犯" "警方懷疑犯人雇傭了黑社會人士參與事件" "為一智障身敗名裂,沈定澤笨還是癡?" 廣明日報的标題頗有古典味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随。

    " "這個世界是瘋狂的。

    "豐鳴沉思良久,釋懷而笑,扔下報紙。

     公司的财務經理匆匆趕來,面如土色,拿着文件的手顫抖不停:"老闆,公司銀行帳号的錢,被……被被被……被忽然提走了一大半!要立即報警。

    " "不用了。

    " "不用?"财務經理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闆一副不在意的微笑臉孔。

     "是的,不用了。

    " "但是……但是……" "但是公司财政會支撐不住,對吧?"看着财務經理連連點頭,豐鳴從真皮辦公椅上站起來,如久睡初醒般伸個大大的懶腰:"還剩一小半,應該足夠支付公司結束後的帳。

    " 财務經理哭喪着臉:"老……老闆……" "老張,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開娛樂公司隻是想賺錢,其實,我最想做的事,是當中學老師?可惜當中學老師太窮了,老來積攢不到大筆的錢享福啊。

    "豐鳴仰頭看窗外正燦爛的陽光,喃喃道:"何必猶豫着思考永遠,至少今天,在我能做到的時候,我願意不顧一切,放棄所有。

    " 打開公司裡存放着的最昂貴的紅酒,豐鳴對窗外豔陽舉杯,輕聲說:"你們會幸福的,我肯定。

    " 美酒,被逸着笑意的唇,一飲而盡。

     我沒把握給他一輩子的愛情,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愛他。

    做不到,不如早早放手。

     一輩子有多可怕,你知道嗎?永遠呢,又有多可怕? 諾言是永遠的,你肯定自己能抛棄一切? 何必猶豫着思考永遠,至少今天,在我能做到的時候,我願意不顧一切,放棄所有。

     當你不顧一切,放棄所有,至少還有夢想,不會抛棄你。

     當你不被夢想抛棄,那麼,幸福就在咫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