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梵宮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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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螓首。

     牯老歎了一口氣,道:“丫頭,我老人家告訴你,是我要你三哥去探查敵蹤,順便救出必威那小子。

    我老人家已經傳了他三招兩式,保證吃不了虧,丫頭明白了麼?” 龍女總算一掀鼻,笑了,低聲道:“謝謝您老了。

    ” 牯老歎了一聲:“不必謝,将來你和那小子多敬我老人家幾杯就好了。

    ” 龍女“嗯”了一聲,轉身就要溜。

     牯老喝道:“站住。

    ” 她一頓,漲紅着臉,是羞?是喜?是惱?描不成、畫不就的樣兒。

     牯老正經地點頭道:“過來。

    ” 龍女隻好移步近前,小聖手鬼靈精,一聲不響地走了開去,兩個侍女也識相地悄然避去。

     龍門棋士推座而起,道:“我去找司徒老兒談談。

    ” 隻剩下一老、一小。

     龍女冰雪聰明,玲珑剔透,一見這種情形,便知老頭子必有緊要而隐秘的話要告訴她。

     她芳心一陣怦怦,靜靜地等着。

     果然,牯老慢條斯理地一面裝着煙絲,一面緩緩地低聲道:“丫頭,你知道麼?你的哥哥想走!” 龍女吃了一驚,張大了眼:“為什麼?” 剛要上前給老頭子擦火石燃煙,老頭子已自己一擦着指頭,發火點着了。

     随着大口煙噴出,他說道:“丫頭,因為你哥哥不肯認娘!咳!小子不懂事,性子又執拗!” 她又緊張,又迷惑地脫口一聲:“為什麼?” “因為你娘不是他娘!小子隻認他的親娘。

    ” “哦?” 她芳心一陣混亂、凄苦,不知如何說才好。

     少年不識愁滋味,欲說還休,她雖然比以前收斂了任性脾氣,文靜得多,到底涉世不深,一時怎能體會出這些人情世故? 她掙出了一句:“這怎麼辦呢?” “你看,應怎麼辦?” 她唇動又止,想說,又覺得想得有理的,卻未必妥當,隻好搖了搖頭。

     牯老吸了一口煙道:“這種事,确實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那小子思母情深,牛脾氣,一時實在難望出現奇迹。

    告訴你爹,急恐反而不美,一個不好又生閑氣。

    你娘也有你娘的想法,主要的一點”煙管向竹林那邊一指,道:“全在那小子一人身上。

    老婆子雖然表面上罵他,心底也不十分情願。

    女人到底是女人,何況是她女兒親骨血,也不樂意他就此認你娘的,何況,老婆子還有懷疑心病……” 說了許多,卻把龍女聽得越聽越糊塗,似有所悟,又有所感。

     牯老近乎耳提面命,聲音低得隻有她聽得見:“你,第一要多與你哥哥親近,把他當作同胞哥哥看待!” 她“嗯”了一聲:“當然呀!” 牯老續道:“使他對你也有親兄妹之情,就已成功了一半。

    另外,你還要多磨纏着老婆子,多親熱些。

    ” 她竟似有些不願,唇動又止。

     牯老道:“丫頭記住,把老婆子當作外婆看待,自有好處,要看你的了。

    你哥哥那牛脾氣,除了如此外别無辦法,我老人家也不能強迫他。

    ” 龍女點點頭。

     牯老突然高聲道:“丫頭聽着,這就是‘弈道九絕局’中的‘鎮人頭’局法,早已絕傳,隻有我老人家獨得其秘,好好記住。

    ” 龍女先是一愣,繼而有悟,應聲道:“鳳兒知道了,多謝您老指教啦。

    ” 牯老哼了一聲:“好了,我老人家要喝酒了。

    你去看看,兩個小丫頭為何還不送酒來? 再叫你古師伯快點。

    ” 龍女應了一聲,低頭下崖。

    目光偶掠,瞥見哥哥正悶着頭由竹林中大步沖出。

     随後,姥姥和那兩個中年女人也現出身形。

     難怪牯老頭會突然亂扯三門,要她離開了。

     她芳心很亂,不知怎樣做才對?瞥見匆匆而行的哥哥,向右面走去,一定是要去看爹了。

     去看爹是應當的,為何不去看娘呢? 唔!不是親生的! 她芳心一陣刺痛,又一陣凄苦。

     突然她想起了司徒求剛才曾要她到鳳儀殿外見面之事。

     她已有所悟十九司徒求也是有什麼話要告訴她。

     她一路來到鳳儀殿,司徒求果然早在曲廊上等着,正仰面看天,若有所思。

    這兒因是幫中重地,平日除了輪值的人外,很少有人來往。

     司徒求看到她,颔首示意,沿着曲廊向盡頭走去。

     那邊,有花園,小橋流水,假山小亭,很幽靜。

     在小亭裡坐下,龍女道:“伯伯有何指教?” 司徒求一蹙眉,想了一下,決定地道:“賢侄女,老漢據實告訴你,上午老漢在你爹的房外,聽到你爹和你繼烈哥談話!” 龍女緊張起來,道:“說些什麼?” 司徒求考慮了一下,道:“是你爹要你哥哥到後院去見娘!” 龍女脫口道:“難道是哥哥不肯去?” 司徒求點頭道:“是!” 她泫然欲泣道:“哥哥為什麼這樣呢?” 她心中雖已有所明白,但仍忍不住有此一問。

     司徒求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很難說!” 龍女低頭道:“鳳兒知道了,我哥哥是想他的親娘,是不?牯老爺子已告訴鳳兒了。

    ” 司徒求目中一亮,道:“牯老爺子沒有指示你什麼辦法麼?” 她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

    ” 司徒求有點失望,又有所感地道:“當然,這不是外人所能提出解決辦法的。

    賢侄女,好自為之。

    世上最難得的是親情,世俗的見解和想法,往往聖人也難免。

    你應當原諒他,把他當作同胞的哥哥來看待……” 她忙道:“鳳兒當然明白,本來就這樣的嘛。

    ” 司徒求欣慰地道:“好,老漢可以放一半心了。

    賢侄女多注意些,因你爹心情也必難過,一家人不論哪一個心中有了芥蒂都不好。

    ” 她點頭。

     鐘聲響起,是中午進食時間到了,各處輪值的鷹士開始換班。

     司徒求含笑道:“賢侄女,等會可再去看看你爹。

    ”一面揮手示意。

     龍女已瞥見姥姥和那兩個中年婦人到了鳳儀殿前。

    司徒求起身走回曲廊,迎了上去。

     她會意,不便在此時現身,另由小徑進垂花門,轉入後院去了。

     “我兒,扶我起來!” 是天龍老人艱澀的聲音。

     藍繼烈依言扶起老父,用枕頭為老父墊好背,叫了一聲道:“爹,你好點了?” 他好像喉中有物,一哽而止。

     這時的天龍老人,的确顯得老了,失血的臉上,被窗外斜透進來的陽光映得一片桔黃,額上的風塵皺紋更顯深刻,木然沒有表情的神氣,加深了蒼老的悲涼意味。

     鬥室中,父子相對半晌,無話可說。

     久久,做兒子的忍不住叫了一聲“爹!”撲通跪倒在老父面前。

     天龍老人微弱地啞聲道:“我兒,起來,聽為父說” 藍繼烈張大着眼,忍淚道:“烈兒聽着。

    ”跪聆父訓,可見他雖生長化外,孺愛情殷,仍不失赤子孝心。

     天龍老人仰面看着天花闆,眼睛緩緩地閉上,而眼角溢有淚債。

    可見咤叱風雲、英雄豪氣的藍公烈,這時内心也極激動。

     一方面,得遇骨肉愛子,是意外的喜悅。

     一方面,想到自己的處境。

    自己與冷心韻不幸中途生變,反目成仇,幾乎要葬送一世英名,同歸于盡。

    現在大劫剛過,能否破鏡重圓,尚待澄清一切。

    自己愛子堅持不肯認她,顯然會增加她心裡的怨恨,自己該如何應付? 愛子思念親娘,也乃是人性之常。

    他堅持不肯認冷心韻,亦是個性剛強使然,其情可憐。

    身為人父,當然是不能逼迫愛子。

    身為人夫,故劍情深,人死悼亡,而生者何堪?也不能讓冷心韻太失面子。

     這麼一來,左右為難,如何是好? 老人一陣心酸,百感交集,有點茫然了。

     沉默片刻,他終于開了口,很沉重很緩慢:“我兒,你的意思,為父懂。

    為父對不起你娘。

    使她九泉飲恨,也是為父一生憾事。

    我兒,等為父起來後,我們父子以仇人血酒祭你的娘吧!” 藍繼烈緊咬鋼牙,目張如炬,點點頭。

     老人自言自語,道:“是的,人生總要恩怨分明。

    我死後,也要和她合葬在一起。

    ” 這個“她”,當然是指藍繼烈的娘了。

     藍繼烈忍不住雙手掩住臉,思親淚落,痛極無聲。

     斜晖由老人面上斂去,又增加了一層陰暗。

     老人突然笑了:“我兒,男兒流血不流淚,起來,堅強地站起來。

    記住,你是藍公烈的兒子!” 藍繼烈矍然抹淚,起立。

     老人雙目放光,旋即隐去,一手按在愛子鐵肩上,說道:“我兒,人,要頂天立地活着,走自己應走的路,是對的,就走,不對的,再走過,但求心之所安,無愧于人。

    我兒,為父不會勉強你,你應當有自己的性格!” 他放了手,自行移枕躺下,道:“我兒,為父要歇一下,你可以出去了。

    ” 藍繼烈已聽到遠處有人向這邊走來,應聲道:“爹,烈兒想去找找品揚師弟……” 老人“噢”了一聲:“好的,品揚那孩子很懂事明理,很多地方你該向他學學,彼此互相幫助!他還沒回來?你可先問問牯老爺子和古師伯他們,也應告訴姥姥。

    ” 藍繼烈道:“烈兒知道了。

    ” 他剛退出,司徒求也由另一邊進來了。

     他目送藍繼烈的背影,當然可以想得到隻好由心底發出一聲感歎。

     洛陽,白馬寺中。

     靜悄無聲,一片死寂。

     大約方丈又在主持法事,不準擅擾了。

     四個知客僧人在寺外擋駕,前來敬香禮佛的善男信女都隻好折回。

     方丈室裡,呼拉法王躍坐雲床,在運行瑜伽功。

    由他失血的臉色,可知受過極重内傷。

     無人知道他吃了牯老一記“百步打牛”重手,拼着一身十三層橫練,也被震得鮮血直噴。

    總算他見機得快,利用山勢地形,及時遁走。

     他回到白馬寺就嘔血不止,行功療傷。

     先後狼狽逃回的喇嘛都心中有數,即使知道呼拉法王吃了大虧,誰敢吭一聲。

     隻有留守的巴桑、巴戈二人,除了驚怒外,也有點暗慶得了便宜。

     轉眼間,已是四天過去,卻不見無情翁等幾個護法回來。

     這天的黃昏,巴桑和巴戈二人灌飽了悶酒,一肚子火,在大門内輪值。

     猛聽外面起了争吵之聲。

     巴戈一聽到有嬌滴滴的女人嗓音,立時眼也亮了。

     巴桑嘻嘻怪笑道:“熬出火來了,也該解解饞了!” 蕃僧皆性好漁色,每天都有參歡喜禅的功課。

    這幾天,因不敢擅離一步,熬得全身冒火,好不焦躁!一聽到女人的嬌音嗲氣,立時就連生辰八字也忘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搶步而出。

     隻一照眼,兩個蕃僧就如雪獅子向火化了。

     原來呀,是三個花不溜丢、絕豔迷人的美人兒,正在莺聲燕語,和四個知客僧人鬥嘴兒。

     一個道:“奴家姐妹老遠來拜佛進香,哪有不準進寺的?” 一個道:“和尚,别是你們寺裡藏了尼姑吧?” 那四個知客僧是奉命在外擋阻任何人入寺,卻都是很規矩的出家人。

     被她們一陣歪纏,除了合掌作揖,口中念念有詞外,心中又是怕,又是氣,既不敢動手阻攔,又不敢說實話,急得光頭大汗,隻有連道:“女菩薩止步!” “阿彌陀佛!” “請女施主自重。

    ” 她們卻一面柳腰款擺,向前移動春風俏步;一面煙視媚行,嬌笑不絕。

     一個風騷得入骨的還故意作勢向四個知客僧人身上碰來,媚笑道:“和尚,可是要奴家布施一點,慈悲一下,才肯放行?說呀,出家人不打诳語!” 四個僧人漲紅了脖子,一面躲閃後退,一面不住念佛。

     卻聽得兩個蕃僧骨軟筋酥,全身十萬八千毛孔一齊張開。

     巴桑色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