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花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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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哭倒在地。

     葛品揚疾掠入林,馳向閉月姬。

     她仍是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厚厚的枯枝爛葉上。

     葛品暢知道禍水三姬中,以此姬最淫蕩無恥。

    回想起黃梅烏牙山靈峰院的往事,她亵衣半弛,醜态百出地纏着天衣秀士柳迎風,做個什麼樣兒? 那時,她就像一條蛇,叫人惡心! 這種女人留下也隻有多出醜,現在,臭豬頭自有爛鼻子來聞,當前,或有可資借用之處。

     蛇!真的蛇來了! 一陣疾遊聲息,使葛品揚悚然一驚。

     林中幽暗,目力不易發揮,葛品揚為防萬一,騰身丈許,伸手勾住一個橫枝,定睛一看,好像一條抛動如風的帶子,卻隻有二尺多長的小蛇,正向他剛才停身之處飛馳而來。

     眼看就要向閉月姬身上抛到。

     好快! 葛品揚剛要彈指,它已突然在閉月姬身邊四五尺外停住。

    蛇身一圈,蛇頭高昂,發出“絲絲”怒吼,蛇頭鼓脹,一下子漲成拳頭大。

     葛品揚心中一突,脫口叫了一聲:“不好!” 蛇似聞聲受驚,蛇頭疾轉,蛇身顫動,似要破空沖上! 葛品揚腰間用力,撤手間,人已飄出丈外。

     “呼”地一聲,蛇身如箭直射,已向他懸身之處竄去。

    快得不容一瞬,它一陣急纏,纏住那條橫枝不放,蛇口緊咬在枝桠上。

     葛品揚一身冷汗! 未料到區區長蟲,蕞爾小醜,如此厲害! 它不怕人已是奇怪,能騰空咬人,更是奇怪! 如果稍一大意,躲避稍遲一瞬,真是不堪設想。

     時機稍縱即逝,他疾掠身,一把抓起閉月姬,竄出三丈之外。

     為了擺脫累贅,必須使閉月姬有自保能力,他剛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她“哦”了一聲,媚目一張,竟雙臂一圈,摟住他的脖子。

     “絲絲”怒嘯! 蛇身一彈,竟由樹桠上循聲射來。

     葛品揚未料到它有這大“本事”。

     本是恨閉月姬無恥,正要把她摔下,發覺不妙,脖子又被她抱緊,隻好帶着她一頓腳,斜掠出去。

     “呼”地一聲,蛇的來勢迅疾收不住,一下咬空,直射出二丈外才勢盡下落。

     閉月姬還以為是唐繼烈哩,不知死活地叫了一聲:“奴的哥,什麼東西?吓了奴一跳!” 葛品揚雙臂一振,随手一個耳光。

     她雙臂受震,酸痛難禁,剛嬌“啊”了一聲,又挨了一記括拉脆,忙自掩面後退。

     葛品揚喝道:“無恥賤人,讓你喂蛇也好!”正要出手殺蛇,一聲嬌呼:“慢着,此蛇有用!” 一條俏影飛掠而到,纖指微揚,玉掌一抖,把蛇身打了一個翻滾。

     葛品揚聽出聲音耳熟,不是羞花姬,定神一看,卻是冤家路窄,突然來到的竟是沉魚落雁姬。

     閉月姬已經警覺,也顧不得疼,駭呼一聲:“奴的天呀,長蟲,快逃……” 她沒命地向林外狂奔而去。

     葛品揚向沉魚落雁姬一揮手,急喝:“你快逃,此蛇十分厲害……” 沉魚落雁姬已向它連連彈指,把它打得亂扭、亂滾。

     葛品揚駭忖道:好大膽! 正要幫同出手。

     她促聲嬌喝:“你不能動……” 閃電般由發間拔下一支三寸金針,揚手一揮,恰好釘在蛇尾上。

     它“絲絲”怒嘯,蛇身狂卷亂扭,厥狀十分可怖。

     葛品揚剛心中一動,有所領會,忖道:“難道她要留下此物,作何用途不成?” 她已迅速地又打出一支三寸金針,正中蛇腰,釘入地面。

     它已漸現疲态,隻是肉麻地蠕動着。

     葛品揚吐了一口氣道:“留此惡物何用?” 她舒了一口氣,一掠發絲道:“當然有用,幸好奴家看過老毒物伏蛇之法,也見過不少奇怪長蟲,這一條是罕見的軟骨飛紅線,奴家想……” 她頓口不言,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隻聽羞花姬在林外栗聲道:“小憐妹,快弄死它算了吧!” 葛品揚已看清那條蛇全身五色斑斓,背上一條隐約的紅線,非窮盡自力不易發現,蛇身奇扁,隐見細細的逆鱗,十分醜惡可怖,倒象一條彩帶。

     他知道,蟒,越大越兇。

     蛇,卻是越小越毒。

     這種異于常态的怪蛇,當然更是奇毒,難道她敢帶在身上? “老毒物”,當然是指司馬浮。

     她已應聲道:“不要怕,看我的吧!” 羞花姬緩步入林。

     閉月姬仍在林外探頭張望,不敢入林一步。

     葛品揚迅忖道:難得“禍水”齊集一處,這一着閑棋,必須要快“落子”,讓她們發揮“禍水”的作用。

     沉魚落雁姬已由襟内取出一個軟革皮囊。

    又由囊中小瓶内倒出一些紅色藥粉,揚手向蛇身灑去。

     奇怪,藥粉一飄散,它就好像軟癱了。

     首先,怒漲的三角蛇頭收縮下去。

     這還不算太奇! 蛇身一陣蠕動,細鱗全隐,二尺多長的蛇身,轉眼竟收縮得短小約三四寸。

     由于蛇身變短、變細,看去好像一根竹筷或一小截枯枝,真是渺焉乎小,如非親眼看見,誰會相信剛才飛起咬人,驚得幾個武林高手雞飛狗跳的,竟是此物。

     沉魚落雁姬媚目一掃,順手向丈外叢草中拗下一截青竹,再倒轉小瓶,蘸了一些紅色藥粉在纖指上,霍地掠出,如拾枯枝,抓起蛇尾,放入竹管中,用香帕塞住竹管口。

    好幹淨利落,不過一眨眼間的事。

     她毫不在乎,卻把葛品揚吓了一大跳。

     緩步走過的羞花姬幾乎駭呼失聲。

     在林外張望的閉月姬尖叫一聲,如被蛇咬。

     葛品揚卻已于一瞥間,看出那條蛇已像死蛇,毫無生态,任由沉魚落雁姬抓起投入竹管裡,根本沒有一點反應。

    他心中明白,那些紅色藥粉,必有克制蛇蟲之效。

    出于曾受司馬浮“親炙”的沉魚落雁姬之手,不算希罕。

    前塵往事,“玉佛”之種種經過,使他有點惆然。

     猛聽沉魚落雁姬深深地輕歎一聲:“葛少俠貴人事忙,難得好整以暇。

    強敵大舉入侵王屋,閣下曾是該幫紅鷹大堂主,據悉令師也在,莫非想做識時務的俊傑?” 葛品揚一驚,猛想起自己肩負重任,雖然怪老頭隻叫他聯絡唐繼烈,照計行事,一切有怪老頭擔當,但自己一身兼系天龍堡與五鳳幫的榮辱,怎可多耽擱時間? 他又想到她言中之意,似在提醒他,也似在諷刺他,不由更是心焦。

     這時,沉魚落雁姬已把裝蛇竹管納入革囊中,羞花、閉月二姬也走了過來。

     葛品揚立即打定主意,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舉步向林外走去。

     她們互看一眼,茫然跟着。

     他擡頭看月,倒像詩人雅興,賞觀月華。

    她們為他反常的舉動所惑,一聲不響,不敢驚動他,隻是默默地交換着隻有她們自己知道的眼光。

     他自言自語道:“月亮快圓了!中秋也快到了!” 什麼話?什麼意思? 難道是想起了江湖上沸沸揚揚傳說的天龍堡、五鳳幫、四方教間的中秋死約會? 不可能! 因為,眼前王屋已危如累卵,還想到中秋“之遠”?火燒眉毛,希望天下雨,笑話! 閉月姬忍不住“嗤”地笑起來,道:“月圓人也圓,葛品揚多情種子,可能是想到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沉魚落雁姬沉臉截口道:“别亂說!” 葛品揚哼了一聲:“你們三個,為何不向我下手?以三對一,十拿九穩的機會啊!” 這又是什麼話? 她們同時一怔,交換了一瞥訝異眼光。

     羞花姬幽幽道:“我們哪裡敢?” 葛品揚沉聲道:“以禍水三姬身手,在當今武林,也可說在一流與二流之間,豈可自甘埋沒,白白辜負了?” 閉月姬愠聲道:“你說什麼?奴不懂,何況剛才你把奴救了,奴家怎會如此不近人情?” 羞花姬接口道:“葛少俠,剛才多謝教言,使妾身有醍醐灌頂、遍體清涼之感。

    妾身也奇怪為何一直執迷不悟,這些話以前也不會聽得入耳……” 葛品揚哼道:“現在呢?” 她促聲道:“出于少俠之口,無異暮鼓晨鐘。

    ” 葛品揚緩緩移目看着她,道:“是真的天良發現人性複蘇了?” 她凄然地點點頭,眼已微紅。

     由她的神色、目光,他發現她是出于内心,決非做作,不禁脫口叫了一聲:“好!人性本善,可得明證。

    ” 她一震,粉首垂下,珠淚紛落。

     閉月姬迷惑地“哦”了一聲:“奇怪!你們打什麼啞謎?” 葛品揚向她冷掃了一眼,哼了一聲:“你可能永遠也猜不透。

    ” 她一愕,敢怒而不敢言地唇動又止。

     沉魚落雁姬平靜地伫立一邊,靜靜地凝視着他。

     葛品揚避開她的視線,仰面背手,似乎又在想什麼。

     她終于開口了:“你在想什麼?好像心中有事,能告訴奴嗎?” 葛品揚沉聲道:“我在想那尊‘玉佛’,告訴你有什麼用?” 她花容扭動了一下,垂下了睫毛。

     他又道:“我也想到巢湖,更想到靈峰院的地下秘室,哼哼,還有什麼‘貴妃院’。

    ” 他說的話,隻有當事人明白。

     羞花姬大約羞窘不堪,頭垂得更低了,閉月姬卻臉色大變,一連退了幾步,指着他,叫道:“你,你” 葛品揚雙目神光迸射,盯着她,喝道:“你可說比妓女還無恥!” 她呆呆地怔着,終于逼紅了臉,無力地:“你都知道了?奴沒話說,奴也不是天生淫賤的!” 葛品揚見自己偶觸靈機,“攻心”之計奏效,也自心中大悅,不願再耽擱時間,突然咳了一聲,開門見山地朗聲道:“人孰無過?貴于能改。

    改惡為善,善莫大焉。

    ” 她們靜靜地聽着。

     他沉聲接道:“我有一事相托,你們願意幫忙嗎?” 她們都擡頭看着他。

     羞花姬便咽道:“但憑少俠吩咐!” 沉魚落雁姬激聲道:“你并不是一個無話找話說的人。

    你知道,隻要你一句話,奴無不樂于去做,哪怕是送掉性命。

    ” 葛品揚一聽到她提起以前自己在“避塵小洞天”易容化裝為司馬浮,和她交談的一句話,為之一怔。

    連這句話都記得一字不差,可知她的聰慧,詞色又如此的誠懇,使他也有點感動,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妙目中閃過一瞥異采,低下頭去,倒真像少女的本能羞怯。

     閉月姬訝聲道:“你要我們做什麼呢?”言下之意,你,堂堂天龍門下葛少俠,會要我們幫忙? 葛品揚沉聲道:“我想,請你們再犧牲一次色相,也可以說,必須盡量施展你們的狐媚手段……” 他覺得礙口,說不下去,臉也熱了。

    玉面泛霞,英使中透出男性美,使她們都向他注目,又似等待下文。

     他暗吸一口氣,莊嚴地道:“我是想請你們去纏上呼拉法王假如他能活着逃離王屋的話,你們要不惜一切跟住他,甚至跟回西域。

    ” 她們“哦”了一聲,面面相觑,都有點莫名其妙。

     葛品揚激聲道:“……在他身上用功夫,查明‘忌體香’是不是落在他的老巢?昔年他是否用此物或派人用此物向‘斷腸花’下過手?還有,由他身上設法取得九寒沙的解藥!” 目光從她們三人面上掠過,沉聲道:“你們願意嗎?” 秦花姬微微閉目道:“妾身願意再入地獄,隻要……” 沉魚落雁姬默默地點了點頭,似乎有話,又不願出口。

     閉月姬脫口道:“恐怕不行吧?” 葛品揚盯住她,問:“為何?” 她期期文艾道:“那野和尚厲害得很,他們今夜就要毀滅五鳳幫,怎麼你說他會……” 葛品揚心中一陣激動,他雖然相信怪老頭可以旋乾轉坤,也實在心神難定,吸了一口氣,決然截口道:“這不幹你們的事,這是我師父和師母他們的事。

    如呼拉完了,也就不必勞駕了,現在,隻問你們願不願意?” 閉月姬笑道:“如隻是要奴等迷住那野和尚,當然可以的。

    ” 葛品揚欣然道:“一言為定,先謝過,我們走着瞧吧!”一舉手、一點頭道:“就此别過,希望将來彼此見過時,是友非敵!” 話聲中,飄身退出丈外,破空而去。

     她們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久久,還是閉月姬開口道:“奇怪!我們就走着瞧,不信那野和尚恁地不濟事,全是銀樣蠟槍頭。

    ” 葛品揚全力向山道馳去,再抄捷徑,奔向鳳儀峰。

     鳳儀殿前,雁行排列着二十四個衣分白、黃、紅、黑四色的喇嘛。

     這時,正是黎明前最黑的一刻時光。

    四下一片死寂。

    除了那二十四個獰笑隐隐、陰沉如鬼的喇嘛外,竟沒有其他人影。

     這是五鳳幫根本重地,卻不見一個五鳳幫中人,奇怪,反常。

     那些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