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醋海興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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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臘月,一個雪花紛飛的早晨,終南一品宮前,一名年約六旬開外、身穿青布長袍、須發如銀的老人,帶着一身雪花在門前階石下停了下來。

     老人臉上帶着慈藹的微笑,但在内心,卻感到無比的不安和緊張。

     葛品揚離開風月樓,将布包打開看了,布包裡面有三樣東西:一冊“先天太極秘笈”,一封密函,一紙明簡。

     明簡系緻他本人者,上面這樣寫着:“葛賢契:老朽冒昧,茲有一事相托,先天太極本為終南祖傳秘學,易成,威偉,諒為賢契所知,恕老朽不贅。

    但這門武功,卻必須天賦絕佳、秉性至厚者修習,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老朽僅有一女,資質亦僅中人而已,是以老朽原已存與此笈偕隐之心。

    唯近聞五鳳幫興,各派選遭慘變。

    老朽身閑心勞,日為終南血脈之存亡而不釋于懷。

    複聞賢契為武林中百年僅見奇才,因托龍門古老兒轉緻區區之意,拟煩賢契先将此功練成,再投小女素華。

    往返之間費時約須三月,書能寓目,當知已為賢契應允。

     此為終南一代大幸事,容他日面謝。

    弄月朽叟,白吟風敬具。

    ” 尾注小字一行: “又及:密函系緻小女者,賢契精于易容,年前君山,曾令五派掌門當面相對不相識,可見造詣之深,因此,賢契請以老朽身份面目出現,将密函交小女面讀可也。

    ” 這使葛品揚萬分意外,一時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在今天五風五鷹已練就一身絕藝,尤其五鳳及首鷹更練就一元指,這種近乎金剛不壞、且具有微妙反彈之力的先天太極神功,對于他,确是太重要了,也太需要了。

     可是,無功不受祿,他憑什麼受下人家這份重禮呢? 尤其得知了師父失蹤的消息,更令他坐立不安,經過一夜焦思,仍然不得主意。

    為難的是弄月朽叟已走,龍門師徒也走了,要謝辭已晚了一步。

     這是大前天的事、他易容去客棧探視,黃衣婢果已不知去向,滿城踟蹰,終于在不知不覺下買了這身衣物,而于今晨上了終南。

     宮内,走出兩名佩劍女弟子,看清來人,雙雙“啊”了一聲,撲地跪倒。

     “恕……弟子……不知師祖鶴駕返山!” 葛品揚正待躬身答禮,聞言蓦地警覺目前自己的身份,這一來,他不但不能還禮,且連猶豫思考的機會也沒有了。

     依身份,他應該從容往裡面走進去。

     淩波仙子會不會識穿呢?父女相見,做父親的應該擺出何種态度呢?以及如何應答女兒偶或提起的往事呢? 在時間上,他不能顧慮那麼多了。

     于是,他捋髯颔首,微笑着,緩步自兩女身邊走過。

     緩步登階,緩緩走向裡院。

    兩名女弟子拘謹地緊緊護随,一路走入,凡遇着的,無不就地納拜,葛品揚心甚不安,但又不能不坦然受之。

     尚幸這座一品宮他來過不止一次,門徑還熟,不然一上來就要寸步難行了。

    不是麼?此時此境,誰敢橫身在他的面前帶路呢? 最後一進的一品軒終于橫在面前,他将步伐放得更緩,心頭卻撲通撲通的,跳得更加急速了。

     “禀掌門,師祖駕還!” 剛進院門,一疊聲的清脆傳呼,遞了進去。

     第二聲才喊出“禀掌門”三個字,迎面軒中白影一閃,葛品揚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淩波仙子白素華已像投林小鳥似的一撲入懷。

     “爹爹”淩波仙子埋首喜呼,喊着,揉擦着,聲調中充滿顫動的歡悅,忽然間,她縮手抱住粉臉,抖聲哭泣起來。

     “爹不許您走了……永遠不……女兒不……當這個掌門人了。

    ” 弟子們早已遠遠退出院外。

    葛品揚僵立片刻,伸手欲推,終于又輕輕改放在她那以薄絨籠束的一頭秀發上,輕輕拍撫,兩眼潤濕。

     不安忽然無形消失,他覺得淩波仙子還是幸福的,至少她還有個泣訴孺慕之情的親人,自己呢?他止不住一陣心酸。

     他知道自己是個孤兒,見背之雙親無法引起他思親之情,因為,他找不着任何一絲足資想象的憑借了。

     他的親人,在現在就是恩師、黑白雙姨、兩位師兄、一位師妹。

     本來,就這樣,他也夠幸福的了。

     可是,五鳳幫忽然興起,五鳳太上幫主竟是自己恩師的元配夫人,這事,是武林中的不幸,更是師門的不幸。

     今後,恩師及黑白雙姨的處境将是痛苦的,縱然人們會諒解師母冷面仙子是借死脫身天龍堡,與前三者無尤;但是,因家門之變而禍及武林,這在性烈如火的恩師以及善良純樸的黑白兩夫人來說,總是一種無情的打擊。

     這件事被人附會謠傳,引起指摘,容易得很,而要加以澄清,卻困難了。

     他自憐,在淩波仙子純真親情的刺激之下,他真想大聲傾訴,讓對方知道誰才是這世上真正不幸的人。

     不過,他克制了,正如他告訴黃衣首婢的一樣:“我是男人。

    ” 他同時發覺,先前他的擔心是多餘的,父女相處,彼此間隻有安全感的信任,根本就不會注意對方的語音笑貌與昨日有無差異之處。

     “華兒”他很費力地喊出第一聲:“有,有件東西你拿去看看。

    ” 淩波仙子仰起淚臉,粉臉上淚痕縱橫,唇角卻泛起湧自心底的笑意,微微引開嬌軀,自葛品揚手中接過那封密函。

     “誰寫的?” “爹我。

    ” “寫給華兒看的麼?” “不然怎會交給你?” “什麼話,人來了,面示不就得了?” “你看完就明白了。

    ” 淩波仙子親昵地擰身撞了撞葛品揚,皺皺鼻尖,哼了哼,同時十分有趣地将皮封套撕了開來。

     葛品揚想起老人信上的吩咐,笑說道:“讀出來!” 淩波仙子念道:“爹明白,爹已為你盡了心了。

    ” 葛品揚微怔,正不知這兩句話用意何在,而在暗地反複咀嚼之際,淩波仙子不知怎的,玉容一紅,突然一倒入懷,不依地埋臉嬌呼道:“爹讨厭死了……華兒……不過,不過……在請安之時,無意間提及最近武林中出了個後起之秀,姓葛,名品揚,是天龍門下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