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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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朵重疊的梅花。

     裡五院,為五風所居,外五院,則由内、外、巡、執、護五堂所分占。

     現在,葛品揚便住在外五院西南的一座院落中,這兒是黃鷹内堂。

     在這兒,他過着一種奇異的生活,從面前走過的,人人一身玄黃,但是,像螞蟻一樣,來來去去,彼此不交一言,甚至連螞蟻相遇時那種碰頭式的招呼也都沒有。

     人人嚴肅,人人忙碌,卻不知在忙些什麼。

     葛品揚吃着精美的飲食,無法下咽,睡舒适的床,無法安眠,房中書籍滿櫥,也一字看不進去。

    牢中囚犯,等待的是期滿開釋,而他,同樣失去自由,等待着的,卻多半是死刑的宣判。

     寄望紅衣冷必照荒唐怠事,畢竟是不可靠的,實在他是憑着一股勇氣,準備接受一切可怕的命運,但是,像這樣計時計刻的等待,卻實在難以忍受。

     假如他現在想走,應該不成問題,因為他住的這間書房,門戶開敞,不加鎖,不設衛,要進出,完全自如,可是,他明白再笨的人,也不會這樣做。

     這兒,一片玄黃世界,隻他一人穿着褐色衣服,動一動,便如在白紙上劃着黑線。

    黃衣冷必威自五天前将他送來這裡後,即未再見過,這種完全放任,應該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位首座對總舵的嚴密警戒深具信心。

     彷徨而不安的五天過去了。

    第六天清晨,鳳儀大廳方面,突然傳來五響鼓聲,葛品揚放下手中一本《韓非子》,正在猜疑不定之際,書房門口黃影一閃,面覆黃紗的黃衣冷必威突然進入室中。

     葛品揚心神一緊,以為事發,不期然真氣晴提,準備應變。

     黃衣冷必威手一揚,抛來一團東西,冷冷說道:“快換上,随我出去,暫時冒充一下我們五弟。

    ” 葛品揚接住一看,原來是一襲紅衣和一幅紅衣面罩。

     當下點一下頭,想也不想,即将褐衣脫下,換上紅衣,并将紅紗齊額罩起,黃衣冷必威颔首:“好,跟我來。

    ” 出門,來到前院,青、藍、紫三鷹已齊集在一處等候,這時,青、藍、紫三鷹目注葛品揚,望着,均不禁點了點頭。

     紫衣冷必輝輕輕說道:“真像五弟。

    ” 藍衣冷必光道:“最怪的,莫過眼神似乎還比五弟清湛些。

    ” 黃衣冷必威手一揮,止住兩鷹交談,領先向迎面牆壁上一條不知如何突然開啟的通道中走去。

     青衣冷必武向葛品揚低低交代道:“不得吩咐,不許開口或有所動作,知道嗎?” 葛品揚點點頭,表示領會。

     青衣冷必武匆匆說完,連忙跟向黃衣冷必威身後。

    四真鷹,一假鷹,一個接一個,穿行曲曲折折的通道,走完,眼前一亮,葛品揚閃目觀察,處身之所,竟已是鳳儀廳中央。

    他沒有想到廳中那幅五鳳圖案下面原來竟有着一條密道,斜斜直通後院五鳳五鷹居處。

     這時,廳前階沿上,密密地站着五排衣分五色的鷹堂武士,似正拒擋着外邊什麼人,不讓進來。

    廳中四鷹主和葛品揚現身,五排武士如背後生了眼睛似的,霍地向兩旁退了開去。

     四真一僞的五鷹主,快步上前,一字排開。

     葛品揚舉目向階下院中一看,大感意外,院中,五名來人内,四人是道士,正是武當本代掌門謝塵道長和武當三老玄雲子、玄鶴子、玄算子。

     另外一人,面目黝黑,手臂粗壯,神色顯得十分惶恐,這人,并不是武林人物,但是葛品揚和青、藍、紫三鷹卻都認得,他,正是這次由水路送他們到襄陽的那個船家。

     青、藍、紫三鷹,還有葛品揚,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明白的,隻有黃衣首鷹一人。

     這時,青、藍、紫三鷹迅速地交換了一瞥,葛品揚想:是的,四鷹主當時走得太匆促了,否則,隻要他們離開時稍微定定神,這船家說什麼也不會活到現在的。

     黃衣首鷹首先發話道:“四位道長此行有何見教?” 謝塵道長寒着臉色,轉臉向船家道:“那天坐你船的是這幾位麼?” 那船家人雖精壯,膽子卻小得可憐,這時手指着,一面打抖,一面結結巴巴地說道: “是,是,沒有那,那個穿黃的,卻,卻少了個穿,穿褐色的。

    ” 黃衣首鷹漸漸有數,當下回過頭來冷聲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青衣冷必武低低答道:“五弟惹的禍,三弟出的手,詳情等會細說,總之,将他們全部收拾了才會幹淨,大哥懂得這意思嗎?” 黃衣冷必威眼神不樂地眨了眨。

    輕輕一哼,旋即轉過臉去向謝塵道長冷冷道:“前因後果,一概不說,道長有何打算,最好幹脆說了。

    ” 謝塵道長緊握手中長拂,沉聲道:“很簡單,交出一個活的神掌霸王萬蒼年,或者交出淫徒和兇手來。

    ” 黃衣冷必威一聲不響,扭臉向後望來。

    藍衣冷必光嘿嘿一笑,越衆而出,冷傲地向謝塵道長睨視着陰陰說道:“兇手在這裡,哪一位過來拿人?” 謝塵道長未及聞言,身後,三老中玄鶴子已搶身躍出,大喝道:“武當以前還有二條人命落在你們手裡,今天一并索還公道來!” 随着喝聲,鋼尾雲拂一抖,鬥篷大一朵銀花,猛向藍衣冷必光當頭罩下。

     藍衣冷必光不躲不閃,左掌斜撩,不待掌與雲拂接實,右臂暴伸,迅如電光石火般一把向玄鶴子左肩抓去。

     葛品揚暗叫一聲:不好,天龍爪 一念未完,玄鶴子已被抓中,驟然一響,肩骨碎裂,長拂撒手,身軀随着被絆出五六步開外,踉跄栽倒。

     謝塵道長率三老前來問罪,原尚以為五鷹偶爾撿得龍鱗镖嫁禍東吳,萬萬沒有想到五鷹年紀輕輕,一出手便是正牌天龍武學天龍爪,不由得又怒又驚。

     就在謝塵道長膛目不知所措的當口,玄雲子、玄算子,三老聚處數十年,骨肉相連,早将生死利害置之度外,當下也不等掌門人吩咐,雙雙喝着湧身搶出。

     藍衣冷必光一曬而退,青衣冷必武、紫衣冷必輝接力似地,一來二往,燕尾式剪射而上。

     葛品揚黯然垂下視線,他知道,青、紫兩鷹不會比藍鷹弱,而玄雲玄算兩道人不會比玄鶴強,二人命運遲早相同。

     見死不救,于心不忍。

    救,又救不了,葛品揚陷入一片絞心痛苦之中。

     刹那間,冷笑聲中,兩聲悶哼結束了短暫的拼鬥。

    葛品揚擡起臉,謝塵道長臉如青鐵,柳髯無風自動,正向這邊一步步逼來。

     藍衣冷必光低低說道:“大哥,還是小弟上如何?” 黃衣冷必威冷冷答道:“這牛鼻子相當紮手,你要赢,一定很吃力,由我賞他一指也就是了。

    ” 藍衣冷必光能赢,不過很吃力,這一點,天龍門下的葛品揚,絕對相信。

     不過,黃衣冷必威的“賞他一指”卻令葛品揚有點不懂,他想:天龍爪法,向系五指并用,他不說“一爪”而稱“一指”是什麼意思? 謝塵道長功布周身,逐步逼近。

     黃衣冷必威一聲“嘿”,衣角突然籁籁飄動,挺立原地,右臂一圈一翻,蓦地,食指一指謝塵道長當胸喝叱道:“倒下去!” 葛品揚見首鷹語态如此狂放,心頭一震,暗駭道:莫非是一元指不成? 說時遲,那時快,黃衣首鷹招随身發,一指點出。

    謝塵道長聆言察色,情知有異,身形頓處,揮拂便封。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 容得他雲拂抖起,一縷無形銳勁,業已轉嘯着破空射至,透衣直貫中府,但覺心胸間一麻,一個踉跄,仰天噴出一道血泉。

     這時的謝塵道長雖受重創,人卻沒有倒下去,真氣強提下,經過一陣搖晃,居然顫巍巍地正過身來。

    不過,此刻他那副神态,卻是夠怕人的。

     面如金紙,血自唇角汩汩下滴,道服上血迹縱橫,雙睛盡赤,似有火舌在隐隐吞吐,牙緊咬,再度向黃衣首鷹厲瞪着步步逼來。

     黃衣首鷹似因一指未能制敵死命而頗感意外,當下目光一寒,冷笑着說得一聲:“有你的!” 手腕一圈一翻,便拟再次點出;葛品揚熱血沸騰,再也無法坐視,真氣一提,雙肩微挫,準備拼命了。

    他知道,要救謝塵道長的命已無可能,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首鷹一出手,他也跟着出手,彼此間落個玉石俱焚了。

     可是,事有出人意外者,黃衣首鷹一指正待點出,忽然間,一聲輕“噫”,手腕突于空中停滞,幾乎是同一刹那,一條灰色身形,有如巨大蝙蝠自天而降,不帶半絲聲息,悄然飛落院心。

     來的竟是靜雅山莊中,那位沉默寡言、面目醜惡、身份如謎的白發司阍老婦。

     青、藍、紫三鷹主于看清來人後,一緻肅容垂手。

     黃衣首鷹名份上雖屬五鷹主之一,但從他已練就罕世奇學一元指這點看來,其在五鷹主、甚至在整個五鳳幫中,占着何等地位,不言可知;可是,話雖如此,這會兒他見到了這名白發老婦,竟與另外三名鷹主毫無分别地現出一種待命唯謹之态,側退一步,俯身恭恭敬敬地道:“婆婆好!” 白發老婦對院中曾發生過什麼事,渾如不覺,此刻淡淡說道:“太上幫主召見,要你們馬上去。

    ” 黃衣首鷹朝院中三具屍身,以及已因支持不住而就地坐下的謝塵道長掃了一眼,意頗為難地期期說道:“這兒……可否……先清理一下?” 白發老婦嘿了一聲道:“谕命如此,老身業已宣達,可否權宜或變通,就非老身所知了。

    ” 她語畢,冷冷一笑,轉身便待離去;首鷹不勝惶恐,連忙俯身急急說道:“是的,威兒該死。

    ”緊接着,又指了指葛品揚問道:“這位兄弟呢?” 白發老婦冷冷答道:“一起去,必照回來了。

    ” 葛品揚聞言,為之倒抽一口冷氣,心想:完啦! 從這名白發老婦語氣中不難意味出,這次,隐居靜雅山莊的太上幫主突然召見各鷹主,很可能是幫中正遭遇到什麼大事,這種高層機密,原非他葛品揚所能參預,而現在,他可以去,原因非别:“必照回來了!” 紅衣冷必照,其好色固不待言;然而其在武功以及聰明機智各方面,較之首鷹以次的青、藍、紫三鷹主,并無遜色之處,所以,寄望他怠忽謊報的機會,實在百不及一,渺茫而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