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幫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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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黃河進入山區,兩婢擡轎飛馳,輕若無物。

    葛品揚暗暗震駭,心想:看來我以前估計得還太低,兩婢目下這等身手,已不遜巫雲絹,主人五鳳,豈不更在我們天龍四徒之上?” 葛品揚意外地能參與此一轟動武林的盛典,心中感到莫名的興奮。

     他想:明天我即可看到師門中人了,明天,天龍堡派來的會是哪一個呢? 他知道:天龍八将武功雖高,但在天龍堡中僅為三等人物,從禮節上講,天龍堡可以不派人來,要派便不會派出八将中任何一人。

     黑白雙嬌出現此種場合的可能不大,師父天龍老人親自莅臨的機會更少,那麼是大師兄常平?二師兄霍玄?抑或師妹龍女藍家鳳?當他想到如果沒有這次禍變,自己該是最可能的人選時,不覺一陣黯然。

     山風呼呼,吹蕩得轎簾獵獵作響。

    葛品揚知道軟轎正在升向峰頂而速度不減,平穩如故,兩婢功力端的驚人。

     天色微明,軟轎在一座宮殿式的建築物前停下。

     轎簾掀開時,葛品揚故意裝出一副疲憊之色,摸索着走出轎門,一直随在轎後的紅衣少女,這時含歉走過來賠笑道:“夫子累了吧?” 葛品揚強笑搖頭道:“不,不,還好。

    ” 紅衣少女伸手扶着他,他不便推讓,隻好聽令對方護持而行。

     登階進門,葛品揚這才發現,五鳳幫籌劃成立,當已非一朝一夕之事。

    這座宮殿,工程之浩大實足驚人。

     穿過寬敞的大廳,由邊門進入後院,又繞過無數重門戶,進入一間明淨的書房,這裡,筆墨紙硯早已準備停當。

     女婢端來早點,葛品揚用了。

    紅衣少女道:“夫子歇歇再寫不遲。

    ” 葛品揚微笑道:“沒關系,現在就寫好了。

    ” 他知道今天是大典正日,字正等着用,遲早要寫,是以樂得幹脆一點。

    紅衣少女見他這樣說,果然大為高興。

     葛品揚依紅衣少女口述,先在一幅紅紙上寫了三個大字:“鳳儀殿”。

    然後是一副對聯,那是:“神功赫赫,九天五鳳因仁降;威儀凜凜,四海一幫為義開。

    ” 葛品揚為表示事先全不知情,這時故意向紅衣少女驚訝地望着。

    紅衣少女笑道:“以夫子之閱曆,難道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麼?” 葛品揚“哦哦”連聲,好似領悟過來,不住點頭。

     紅衣少女一等他寫好,立即着人送出制匾。

    葛品揚知道,這在會武功的人并算不得什麼,但仍問了一聲:“多久要用?來得及嗎?” 紅衣少女笑道:“就在今天中午,來得及的,夫子别管了。

    ” 葛品揚趁機道:“今天,啊啊,等會兒那場面能容老朽見識見識麼?” 紅衣少女笑道:“為夫子備個座位就是了。

    ” 葛品揚酸态可掬地道了謝,接着又寫了許多不須漆制的會場标示之類,寫完已是辰未已初光景,距午正已沒有多久了。

     同一時候,鳳儀峰下,人笑語,馬長嘶,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正陸續到達。

     這些來自天下名門各派、參加觀禮的黑白兩道佳賓,經過系馬解劍,驗帖留名的江湖例規後,開始在一對對舉止合度、氣派軒昂、襟繡五風團徽的灰衣知客者引導下,魚貫登峰,進入鳳儀殿。

     鳳儀殿内,瑞獸吐香,彩霧氤氲,氣氛甯靜而莊嚴。

     大殿中央一塊三丈方圓的水磨細石平地上,是幅五彩鮮明的“五鳳和鳴圖”,擡頭迎面雲殿上,五張舞風椅,色分黃、青、藍、紫、紅。

    再向後,巨幅黃绫垂懸,橫寫“五鳳幫”,直寫“開幫典禮”,兩旁是副短聯,聯上那些龍蛇遊走的字迹,正是葛品揚的手筆。

     由于那幅黃绫的掩覆,誰也想不到绫後殿壁上還高高地開着三副眼孔。

     此刻,葛品揚便坐在中間一副眼孔後的高背太師椅上,三副眼孔被黃绫上“五鳳幫”三字分别影罩住,外間無法看穿,而裡面的人居高臨下,卻可以自字劃空隙中将前殿情景盡收眼底。

     紅衣五姑不但為葛品揚安排了這麼個好位置,而且還指命那兩名來自靜雅山莊的女婢分坐葛品揚左右。

     她告訴葛品揚說:“這兩個丫頭,是我們五鳳随身使喚的十姐妹的九妹、十妹,幫中事她們都清楚,夫子看不懂的,盡管問她們好了。

    ” 同時,又向兩婢交代道:“楊夫子是你們五姑的業師,夫子有話要問你們,都得詳盡地解答,知道嗎?” 葛品揚明天即将離去,這等好機會自然不肯放過。

     仗着紅衣五姑在幫中的尊崇身份,以及紅衣五姑對他的信任,于是,俟紅衣五姑甫行走開,立即指着左右兩副眼孔下的空位向兩婢問道:“那兩個位置,預備留給什麼人坐的?” 還剛開始,那位年事稍長的九妹心理上尚無準備,以緻遽然被問之下,一時竟未回過神來。

     倒是那位年歲較輕的十妹機伶些,她似乎深知主人紅衣五始的脾氣,這時忙向九妹使了個警戒的眼色道:“夫子問話,九姐,你在想什麼呀?”緊接道,陪笑答道:“留給‘兩老’夫子。

    ” 葛品揚追問道:“‘兩老’?兩老是什麼人?” 十妹解釋道:“稱其‘老’,正如稱您為‘夫子’一樣,是種尊稱,他們是本幫兩位太上護法,地位之崇高,連我們五位姑娘都要禮讓三分。

    婢子們人賤位卑,不敢直呼其諱。

    這麼說夫子明白了麼?” 葛品揚點點頭,又道:“老朽怎麼沒有見過?” 九妹掩口輕笑,十妹也笑道:“就連我們兩個也隻聞名而已,夫子又怎會見過呢?” 葛品揚道:“怎這般難見?” 十妹笑道:“他們遠在關外,如何輕易見得到?” 葛品揚道:“噢,對了,五姑第一次相逢老朽祖孫是在玉門關,看來那一次她去關外……” 十妹點頭道:“是的,說是說今天會到,究竟能不能準時到還不一定。

    ” 葛品揚迅思之下,實在想不出關外有這麼兩位重要人物,本想再向下問,卻唯恐兩婢也所知有限,多問徒然,問得太露骨反而不好,于是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那位九妹忽然遲遲地道:“我們五姑說,令孫君相公不再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夫子?” 葛品揚岸然颔首道:“年輕人寄人籬下,自非長久之計。

    ”心下暗忖:這丫頭人小鬼大,平常不大開口,想不到卻也偷偷動了真情。

     十妹這時忽然說道:“看,九姐,今天來的人好多!” 葛品揚循聲自孔中向外望去,見兩殿二十排座位已快坐滿,總數不下五百餘人之衆,一時查看不清正想用話套問兩婢,看師門天龍堡有無派人前來參加時,身後已然響起一陣悠悠細樂,知道時刻已至,便未開口。

     細樂飄傳前殿,大廳中人聲立止。

     數百對奕奕眼神齊向雲殿這邊的兩道側門集中過來。

    葛品揚回頭看時,隻見四婢捧盤前導,五名婀娜佳人正從身邊不遠的回廊上走向殿前。

     五女衣分黃、青、藍、紫、紅,均是内着勁裝,外罩軟綢風衣,臉上輕紗低垂,婷婷款行中,另具一派剛健之氣。

     葛品揚僅能認出最後一名紅衣五姑,其餘四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時彼此距離雖近,由于面罩輕紗,四女面目仍然無法看清。

     五女走的是左側門,右邊側門中同時向殿前走出五隊蒙面漢子,衣着也分五色,内着勁裝,外罩披風,披風兩擺分别繡有一對金鳳。

     黃衣首鳳,首先走至中央的黃鳳椅上坐下。

    接着,青衣二鳳、藍衣三鳳,分坐首鳳左右,紫衣四鳳和紅衣五鳳則又分傍二、三兩鳳而坐。

     五隊蒙面漢子,每隊五名,各随衣色分立五鳳身後。

     葛品揚想知道這二十五名蒙面人的底細,便趁五鳳就座之隙向兩婢輕輕問道:“這些壯士們如何稱呼?” 十妹答道:“各以衣色稱黃鷹武士、青鷹武士、藍鷹武士、紫鷹武士、紅鷹武士,然後再冠以五鳳之名。

    ” 葛品揚道:“本領一定都很高強了?” 十妹點頭道:“當然。

    這些武士雖強不過當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但五派掌門人以下,怕就難找到了。

    ” 葛品揚脫口問道:“這些人都從哪兒找來的?” 話出口,頗感惴惴,不過兩婢并未在意,仍是那十妹答道:“找?哪兒去找?” 葛品揚詫異道:“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葛品揚這種孩子氣的口吻,全無夫子們應有的矜持和尊嚴,這是人在情急之下本性不期而然的流露出,再謹慎的人也難防到這些地方,兩婢均才十四五歲左右,聽這口吻并不覺刺耳。

     所以,十妹不假思索地笑道:“訓練出來的呀!” 葛品揚暗凜:訓練出來的?這要多少年?建一座大殿了不起三年五載,訓練出一名武林高手,沒有十年八年怎麼成? 十妹見葛品揚露出錯愕之色,又笑道:“這有什麼稀罕?别說這些武士,就是我們五位姑娘……” 九妹忽然輕咳一聲道:“十妹,那邊那人你認得是誰?” 十妹向外殿望了一眼,茫然轉過臉來道:“哪一個?” 觸及九妹眼色,忙噢了一聲道:“那……那人麼?不……不認得。

    ” 兩婢耍的花樣,自難逃過葛品揚的耳目,但在這種情形下,自然隻有推馬虎了。

     葛品揚表面上雖也跟着往外殿看去,心中卻迅忖道:十妹的下文雖被九妹切斷,但未竟之意卻明白得很,不但二十五名武士是訓練出來的,就是五風,也是訓練出來的。

    換句話說:此一五鳳幫之籌組,當在十年以前,也許還要更早一些也不一定。

     因此,葛品揚得到一個結論:五風也許僅是表面上的負責者,幕後主腦必然另有其人。

     幕後主腦是一位什麼樣人物呢?是靜雅山莊幽居院中的主人?那麼,那位主人是男?是女?以及組織五鳳幫的目的又在什麼地方呢? 最近一連串的血案與五鳳幫有關系嗎? 葛品揚這樣想,也僅限于想想而已。

     他知道,假如五鳳幫有問題,這個問題将大得相當怕人!關于這種牽涉到整個武林今後劫運的大問題,想象,是不能解決什麼的。

    要求得真正答案,唯有對五鳳幫成立後的一切作為加以密切注意和嚴格監視。

     擔負這份任務的人,必須要有絕世武功,要有超人智慧,要有舍生取義的大無畏精神。

     葛品揚想至此處,不禁黯然一歎,暗忖道:我葛品揚倘不能順利恢複武功,縱有滿腔抱負,也無能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