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結愁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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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過起來也很快,今天,揚兒隻有這麼多好說,兩位師母将來自不難明白。

    ” 黑白兩夫人對望一眼,眉鋒微皺,一時沒再說什麼。

     葛品揚深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去書案前,自懷中取出一隻錦囊,将十二支龍鱗镖一支挨着一支,慢慢而整齊地排成一列,呆呆地凝視了好半晌,這才又輕輕一歎,又向錦囊中探手摸去。

     這一次,取出的是一面三角小旗。

     旗面系以黃緞制成,三邊等長,約五寸左右,血牙杆,紫紅相間鑲邊,一面繡有一條金龍,爪舞須揚,栩栩如生。

     這種三角小旗,正是天龍堡威信的代表天龍令符。

     這種天龍令符,全堡僅有三面,天龍堡主一面,雙嬌一面,三徒一面。

     由于三徒中葛品揚最得師父天龍老人恩寵,因此,大師兄和二師兄均自動遜讓,這面具有無上權威的天龍令符,平日都由葛品揚負責保管着。

     葛品揚撫弄着旗角的手指微微顫抖,眼眶中再度潤濕起來。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柔和的聲音道:“孩子,在你武功恢複之前,這十二支龍鱗镖,帶着也是累贅,你想留下,不妨留下,至于這面天龍令符,多少有點護身功用,你仍舊收起來吧。

    ” 葛品揚聽出是白夫人的聲音,轉身呐呐道:“這怎麼可以?” 黑夫人搶着責備道:“你師父雖然廢了你武功,卻始終沒有抹除你們師徒的名份,你既然還是天龍門下,有什麼不可以?” 葛品揚頭一低,淚如斷線,顫聲道:“是的,師母,我……我要保有它……因為,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黑夫人轉臉望着白夫人,後者點點頭,于是,二位夫人同時自袖中取出一隻形式相同的錦盒。

     黑夫人接過白夫人手上那隻,兩隻一疊,遞向葛品揚道:“龍門山附近有位龍門棋士,你知道嗎?” 葛品揚怦然心跳,愕然驚呼道:“水火珠?” 白夫人微笑颔首道:“是的,這對球子原為他老人家贈送的,你隻須找着他老人家,你就明白了,至于你師父這方面,你盡管放心,等過了年,真相大白後,師母們自會為你說情,外面馬已備好,你這就上路吧……” 隆冬臘月,一匹黃骠馬,正揚鬃濺着積雪,向雲夢方向疾馳。

     馬上,頭戴護耳皮帽,身裹紫狐裘的葛品揚氣喘籲籲,又勞累又興奮,他目注前方,不住喃喃自語着:“到了,終于到了。

    ” 武功喪失後的葛品揚體力大減,不耐風寒、不耐奔波,平日隻須三五天的路程,這次竟走了半月之久。

     不過,雲夢還是到了。

    他祈求着,最好能碰上龍門師徒。

     他想:“能以這對‘水火珠’,先将終南那名女弟子武功恢複,那麼,我縱使不能活過來年八月十五日,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天色逐漸蒼冥,一座梅林遙遙在望。

     葛品揚緊揮一鞭,縱騎近前,跳下馬系好缰繩,定神調勻呼吸,然後大踏步穿林而入。

     越過梅林,是一條結了冰的小溪,溪上一座紅木小橋。

    葛品揚站在橋上,眼望那所覆蓋着一片銀白的雅靜莊院,不禁有點躊躇起來。

     眼前這所靜雅的莊院,正是雲夢二老的雲栖之處:風雨茅廬。

     這座風雨茅廬,葛品揚四五年前曾随師父天龍老人來過一次,現在他想:雲夢二老不會不認識我,假如龍門師徒正巧也在,他們要是知道了我葛品揚是天龍門下,而今卻為一名被天龍門下武功所傷的終南弟子奔走,我将如何措詞? 尤其令他難過的,便是他現在已沒有了武功,他又想:雲夢二老是武林中有名的好好先生,我隻須巧妙地規避眼神,也許能夠蒙混過去,可是,要逃過龍門師徒那兩雙銳目,談何容易呢?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牙一咬,胸脯挺起,盡量裝出一派軒昂、從容、灑脫的神态,向莊門走去。

     莊門虛掩着,葛品揚不假思索,一推而入,進門後是一片竹園,修竹叢中,婉蜒着一條羊腸小徑。

     小徑所經之處,或臨小池,或翳巨石,極盡出塵之緻。

     葛品揚一路浏覽,不禁暗暗贊歎:人說雲夢二老淡泊得不帶一點煙火氣,此刻看來果然不虛。

     走完羊腸小徑,當道是座風雨石亭。

     到達這座石亭以前,葛品揚已在想:“臨雪煮酒,傍爐對局”前面亭中,也許正有着這麼一幅雅士行樂園,也不一定呢。

     結果,頭擡之下,葛品揚大失所望。

    這時石亭内積雪盈尺,冷落異常,别說不見人影,甚至雪層上連腳印都沒有一個。

     葛品揚怔怔呆立,暗詫道:“這座風雨亭,二老建起,原意即為夏日納涼,冬月賞雪之用,照眼前情景看,難道龍門師徒都沒有來,抑或來過又走了? 眼光轉動間,皺眉又忖道:“龍門師徒來過沒有來過尚在其次,雪層上已足有三日以上未曾有人經過的痕迹,二老雖有踏雪無痕的成就,日常起居,也沒有施展輕功的必要,這且不去說它,扉中下人,又到哪裡去了呢?” 想着,忽然震忖道:難道二老已搬離此地不成? 掃目四顧,四下裡一片甯靜,果似空無人居一般。

     若在往日,葛品揚可能早忍不住騰身而起,撲往各處查看了,可是,現在的他身心不能如一,心念馳驅,身軀卻仍站在原處。

     輕輕一歎,無奈何,隻有一步步向前走去。

     穿過石亭是一座荷池,繞過荷池拾階而登,踏上一條圍有朱漆欄杆的回廊,他知道,平時二老即分居在回廊兩端兩間書房中。

     而現在,他覺得向左不是,向右也不是,稍稍猶豫,就向迎面廳中走去。

     目光所至,他見廳門此刻也像外面莊門那樣虛掩着,心想:這些雅人們的心理很難說,也許他們此刻都在廳内亦未可知。

     在廳外,葛品揚站定,輕輕咳了一聲。

     見裡面沒有反應,這才謹慎地伸手将門扇向裡推開,“伊呀”一聲,門開處,葛品揚的一隻手在空中僵住了。

     大廳内,雲夢二老,兩位都在。

     不過,從他們身上那片血漬的顔色上估計,二老絕氣,最少也已在三天以上了。

     葛品揚一聲驚呼,瘋狂般地搶上前去。

    他一腳踢開兩屍間的棋盤,先看樂天子,再看無憂叟。

    結果葛品揚發現,前者死于龍鱗镖,後者死于天龍爪,都是他師門的絕學。

     師門絕學,又一次沾染可怕的血腥。

     從兩屍倒卧的姿勢和方位判斷,顯然可知兇手僅有一人,案發之時,二老可能正在專心對奕,而兇手以冷襲手段,一镖自樂天子後腦打入,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疾手法,一掌将受驚的無憂子擊斃。

     葛品揚臉白唇青,搖搖欲墜,他無心再去他處查看。

    摸索着,艱難無比地走出了這所沉沒在一片死寂中的風雨茅廬。

     雪,又下了起來,天色更為灰黯。

     葛品揚感到一陣心灰意懶,心情天色一般陰沉,他不住哺哺自語:“我已喪失武功,我,我該怎麼做……” 就在這時候,前面梅林中忽然走出一人。

    葛品揚驚然一震,定神望去,看清隻是一名挑着柴捆的粗漢,這才輕籲一口氣,稍稍定下心來。

     挑柴漢眨眼走近,于葛品揚面前放下了擔子,抹了抹額角,向葛品揚點頭一笑,挑起扁擔上肩,便拟進莊。

     葛品揚忙含笑擺手道:“就放在這兒好了。

    ” 漢子放下扁擔,有點發怔。

    葛品揚接着笑道:“兩位老人家正在風雨亭陪客人下棋,不可打擾我姓葛,是兩老世侄。

    ” 漢子“哦”了一聲,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老人家既然有客人,我當然不便進去。

    ” 葛品揚緩緩跨上一步,漫不經意地又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經常往這兒莊上送柴嗎?” 漢子忙答道:“黃大,小的叫黃大。

    ” 稍頓,又道:“年年冬天,莊上用的柴火都是小的包辦,三五天一次,六七天一次,不一定。

    ” 葛品揚手一指道:“那麼你就居在這附近了?” 漢子也是手一指說道:“是的,是的,小的就住在這附近,從這邊出去,沿着溪走百來步,再拐個彎……” 葛品揚點頭阻住漢子說下去,接着故意皺眉道:“唉唉,又下雪了,看樣子我也隻好走了。

    ” 漢子“哦”了一聲:“相公等人麼?” 葛品揚點點頭道:“是的,來不來卻很難說。

    ” 漢子忙問道:“什麼樣的人?是不是一老一小?” 葛品揚心頭一動:“一老一小?那麼,龍門師徒來過了?” 耳中又聽漢子接着說道:“如等的是他們兩位,相公就不必再等了。

    ” 葛品揚含混地“唔”了一聲,注目不語。

     漢子解釋道:“老的七十多,胡子又白又長;小的一身紫衣,才隻十四五左右。

    小的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