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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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回避的唐突行徑,不過他終究沒說什麼,有涵養地擦身而過。

     時隔不到十二小時,下班前果然下起傾盆大雨。

    開車回家的途中,我一面留意路況減速慢行,瞄了眼便利貼上的地址,彎進巷子裡。

     我原本是預備探視一位剛剛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的下屬,順道送個禮表示心意,但看見前方的狀況後,不由自主慢下車速。

     我幾乎是毫無困難便認出那抹身影——這段時間實在太常出現在眼前了。

     看他在大雨中撿拾為數不多的家當,淋得一身狼狽,不必用腦也能推敲出是發生了什麼事。

     房東會不會太狠了?雨下那麼大,趕人也不看時機的。

    還有—— 這男人今年沒安太歲吧?怎會衰成這德行?! 從初見到現在,還真是一回比一回凄慘。

     我未經思索,腳下便踩了煞車。

     撿回最後一隻皮箱,男子坐在店家的騎樓下,望着雨幕發呆,望着望着,竟笑了出來。

     我分不清,那笑是苦中作樂?嘲諷命運?還是自身的狼狽? 而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拿出他的小提琴,就地拉了起來。

     坦白說,這出人意表的舉動讓我錯愕。

    他是被逼到神智不清了還是怎樣,幹脆順應時勢當起街頭藝人嗎? 我想我可能也瘋了,居然也有興緻欣賞,并且辨認琴音。

     雨勢太大,加上隔了段距離,實在聽不真切,我索性打了傘下車,就近聆聽。

     兩個瘋子,在滂沱大雨下,一個拉琴,一個聽琴,而且都還理所當然得很,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想想也是。

     沒有現實的逼迫、環境的壓力,他能夠暢然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是他真正愛的、真正想做的。

     他是用他的生命熱愛他的小提琴。

     别問我為什麼知道。

    音樂會說話,愛與不愛、投入幾分,由他拉琴的姿态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澎湃的生命力,他在音樂裡活了過來。

     所以在人生最絕望的谷底,他拉琴,感覺自己并非一無所有,感覺自己還活着,他還有他的音樂。

     我似乎有些懂了。

     琴音一停,他望向我,我也安靜望回去。

     「是韋瓦第的『四季協奏曲』……『冬』?」不是太肯定,怕鬧出笑話,還是确認一下比較好。

     完全能感受到樂聲中傳遞的蕭索寒涼、狂風驟雨的氛圍,對比此時的天氣,還真是應景。

     他眼神閃過一抹錯愕,大概是沒料到我真的會和他讨論起來吧,彷佛我們現在不是在便利商店門口,而是置身于國家音樂廳裡接受古典樂的熏陶。

     他回神得很快,旋即别過臉,懶得理我了。

     「為什麼這麼做?」反正他擺明了不想理人,為了找話題,不如閑着來問一下好了,印證我的猜測對不對。

     「酬謝忠實觀衆啊。

    妳笑話看夠了嗎?」 原來他知道。

     「加上這一次,你知道我們見過幾次嗎?」 「四次。

    」 還真的知道!我以為他根本沒留意…… 如今近看,那張抿着薄唇、帶點疏離清冷的側容,益發像那個人……倏地,我心房一緊,泛起幾近疼痛的酸楚感。

     他似是有些惱了。

    「妳老盯着我瞧,到底是在看什麼!」 「你要不要——到我那裡去?」來不及思索,話已經溜出口。

     他一眼狠瞪過來。

    「妳把我當成什麼了?」 牛郎嗎?我猜他是這樣想的。

     他到底是被多少饑渴熟女吃過豆腐,才會有這樣的本能反應? 啧,可憐的孩子。

     迎視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我坦然回應。

    「想到哪裡去了?我沒那麼随便,你也沒有,何必看輕自己?」 他神色和緩了些。

    「不然妳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無處可去,不是嗎?暫時住到我那裡隻是權宜之計,等你找到住處,随時可以搬走,沒人會攔你。

    」 「妳又為什麼要幫我?我們甚至不認識。

    」 「如果我說我是童子軍,這個理由可以被接受嗎?」 「當然不行。

    」 我聳聳肩。

    「齊隽,X大音樂系高材生,今年剛畢業,我說的對不對?」又不是腦袋壞掉,一無所知我敢開這個口嗎?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企圖,所以也沒那個閑工夫去調查你。

    基本上,你得喊我一聲學姊。

    」有幾次回學校找楊季楚,對他曾驚鴻一瞥,也聽音樂系的教授提過,關于他的天分雲雲的小八卦,很可惜孤兒出身,沒什麼本錢深造,否則成就不可限量。

     天分與努力他都有了,要成功真的不難,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若是幫他一把,可以成就一個人才,我并不排斥。

     「如果日行一善不夠,再加個人不親土親吧。

    」好歹同一所大學,照顧一下學弟——雖然是不同系、相差五屆、關系一整個遠到天邊去的學弟。

     他側眸打量我,似在評估我話中的可信度。

     「這對妳又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