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狂亂祭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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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既未坐下,也未低頭,他傲然用左手扶着插在祭桌上的刀,定定地站在桌前,凝視着牌位:萬松院桃岩道見大禅定門。

    人們被他的奇異舉動吸引,隻是靜靜地望着。

    突然,他伸手抓了一把香灰。

     “啊——”人們大驚失色,不知會發生什麼。

     信長将抓在手裡的香灰猛地向父親的牌位灑去。

    香灰四處飛散。

    住持雖然沒有驚慌躲閃,左右不少僧侶卻慌忙舉手擦眼。

     “瘋了!他确實瘋了……”林佐渡正自言自語,信長已經從靈位前退下,瞪大眼睛盯着衆人。

     諸人沒有聽見林佐渡的話。

    對于信長這瘋狂的行為,衆人已經忘了指責或抱怨,都目瞪口呆,一時沒了主意。

     信長背對靈位,傲然立住,像一隻正在覓食的雄鷹,俯視着座中諸人。

     “主公!”政秀開口道,“席位在那邊……” 不知信長是否聽到這話,他突然三步并作兩步走近清洲的織田彥五郎,開口道:“辛苦了。

    ” 雖然實力不及信秀,但彥五郎到底是宗家。

    他臉色蒼白,避開信長的視線,他恐被信長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勢征服了。

     信長又轉向犬山城的織田信清:“聽說你摔了骨頭。

    ”信清一時語塞。

    他明白信長的話是一種露骨的諷刺,依他平時的性格,定不會善罷甘休,但事情來得太突然,信清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信長猛地收刀回鞘,走了幾步,威風凜凜地對着各位親戚和各地大名們道:“辛苦了。

    ” “主公!”平手政秀再次叫他時,信長已經徑奔大門而去。

     五味新藏猛然醒悟過來,“勘十郎信行公子上香。

    ”他聲音響亮。

    但大部分人還在盯着信長遠去的背影。

     信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佛殿。

    夕陽已經染紅了叢林,他将刀扛在肩上,另一隻手插在腰間的草繩裡,大步流星向山門走去。

     直到信長不見了蹤影,濃姬才醒過種來。

    “不愧為主公……”雖然如此,但信長的舉動畢竟魯莽了些。

    她又不禁擔心起來。

    信長已然将全族人樹為敵人,适才的舉動等于宣布對他們寸步不讓。

    若鳴海的山口、犬山城的信清同時謀反,古渡和那古野無疑将危在旦夕。

     明知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他為何還要那般傲然以待衆人?想到這裡,濃姬突然擔心起平手政秀來。

    現今,他是唯一支持信長的人……身為信長師父的政秀,會不會因為今日安排不周而陷入責難,被迫切腹自殺?若是那樣,信長将更是孤立無援。

    她偷偷望了望家老席,卻見政秀若無其事。

     “上總介夫人。

    ”五味新藏終于恢複了平靜的聲音,清朗地喊到濃姬。

     濃姬站起身,衆人的視線一齊集中到那位特立獨行的主公的妻子身上。

     美麗的夫人。

    有人覺得她真可憐,嫁到了敵方的那古野城,丈夫又那麼古怪。

    佳人薄命用以形容這位夫人,實是恰如其分。

     濃姬手持一把香立于靈位前,閉上了眼睛,隻有我知丈夫的心思……她為之誠心地祈禱。

    濃姬上完香,正要回到坐席上時,三歲的阿市拉住她的袖子,斷斷續續道:“父親……死了?”她天真地望着濃姬。

    這個小姑娘如偶人般可愛,但她的話卻引得衆人不禁落淚。

     土田夫人上香畢,信秀的子女按長幼依次來到靈位前。

    當十二子又十郎被岩室夫人抱到靈位前時,人群中間又起了一陣騷動,這種情緒和剛才濃姬上香時的情形又有不同。

    悲哀的孤兒寡母!但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還是以她的妩媚豔麗引起衆人的注意。

     “她如此美貌,也難怪先主不願意離開末森城。

    ” “可不是?她身上有一種完全不同于濃夫人的妖豔。

    ” “對。

    ” “她隻有十八歲,日後不知會成為誰家的尤物。

    ” 對于年輕漂亮的寡婦,人們除了悲哀和同情,還有着更多的關注。

    平手政秀默默聽着人們的竊竊私語。

    他還未能摸透信長的心思,他為何突然出現,為何又突然揚長而去呢?那種魯莽的古怪舉止不應該是信長所為,分明在向所有人公開挑戰。

    但他有壓制住敵人的能力嗎?如果沒有,他的行為無異于匹夫之勇,非大将所為。

     親人們上香完畢。

    聽到自己的名字,政秀醒過神來,離開坐席。

     “先主,在下無能。

    ”他自覺有負信秀之托,上香時不禁雙眼噙淚。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政秀閉上了雙眼。

    他眼前總是浮現出腰系草繩的信長向父親的靈位扔香灰時的情形,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