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尾張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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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能再留在你身邊。

    ” “大人?” “我若發生意外,你便去找信長,休要去找信行。

    懂嗎?” “為……為何?妾身以為信行更謙和。

    ” “不錯,信行對誰都謙和有禮。

    這種人,一旦情況緊急便不中用,他們會被人利用,惶惶無措。

    信長雖然捉弄了你,但他實際上是勸谏我。

    他那樣對你說,等于告訴我,不要疏忽大意,導緻家族混亂,人人都盯着我。

    ” “啊……” 岩室夫人依舊迷惑。

    但信秀卻開始沉默不語,凝神良久。

    岩室夫人欲言又止,她若先開口,定會提到信長。

     對信長的惡念,她怎麼也抹不掉。

    實際上,她的想法背後,隐藏着信行、權六和右衛門對信長的感受和厭惡。

    若信長繼承了家業,織田氏立時會分崩離析,他的威望怎及其父?另,清洲、岩倉和犬山分别盤踞着織田宗家,而信長生母土田夫人的娘家土田下總、神保安藝、都築藏人、山口左馬助等,都對信長不滿。

    她甚至聽說信長的妹婿——犬山的織田信清,發誓一旦信秀身死,會立刻前來攻打那古野城。

     大人為何要将大業托付給這樣一個人?岩室夫人覺得信秀遲早會意識到他的錯誤,不久就會清醒……醜時的打更聲響了,聲音在寂靜的城内回蕩。

    看似熟睡的信秀突然喃喃而語:“岩室……” 岩室夫人沒有在意。

    “哦,真冷……”她靠向信秀。

     “信長……”信秀又道。

     “您說什麼,大人?” “啊,啊,啊……” “大人,您是做夢嗎?” “岩室……我要回去……要回去了。

    ” “大人要回哪裡?” “古渡……本城……” “什麼?” “你叫他們來……柴田權六……佐久間……” 岩室意識到信秀的聲音不對,趕緊掀開被褥,“大人!您哪裡……哪裡不舒服?” “噢!”被褥揭開,信秀停止了顫抖,卻手指痙攣,狂抓肥胖的脖子,又猛撓後腦勺。

    岩室夫人頓時驚慌失措。

     “來人啊!”岩室夫人大叫着,想要跑出去,信秀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

    他掙紮着,嘴唇僵硬,口中開始吐白沫,喘息道:“信長……不要驚動……回古渡……回古渡……” “大人!”岩室在枕邊坐下。

    她察覺到事态的嚴重。

    酒和飯菜裡應該沒有毒,難道信秀的死期到了? “大人!您不會有事……”事情太過突然了,岩室夫人甚至來不及流淚。

     但她隐約猜到信秀正在想什麼,要對她說些什麼。

    顯然,信秀不願死在末森城。

    他想趕回古渡,向信長交代後事;還有,若立刻公布他的死訊,必将引起大亂。

     “向信長……”信秀又道。

    但此時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光芒漸漸散去,雙手無力地垂下,耷拉在岩室胸前。

    岩室夫人看到信秀強壯的胸膛猛烈起伏,越發感到不祥。

     “岩……岩……”這耐,信秀的身子蜷了起來,右手突然狠狠抓住榻榻米上的藤條,大肆嘔吐起來,吐出的盡是黑色的血塊。

     岩室慌忙抱起了信秀:“大人!您要挺住呀……” 信秀渾身顫抖,四十二個春秋,留下了無限的憾事。

    他深深的長歎,迅速被粗重的喘息聲所代替。

     “大人!大人!”岩室狂亂地搖晃着信秀的身體,失聲痛哭。

     當柴田權六和佐久間右衛門兩個家老趕來時,乳母和幾個侍女已經将嘔吐的髒物收拾幹淨,以一床白色被褥蓋住氣息越來越弱的信秀。

     “主公!主公!”權六呼喚着。

    信秀的呼吸聲還是那樣粗重,嘴角時而痛苦地抽搐。

     “誰去那古野和古渡——”佐久間右衛門對匆匆忙忙趕來的勘十郎信行道,和權六對視了一下,“拿紙筆來。

    ”他吩咐勘十郎的下人。

    下人們拿來端硯和紙張。

    權六将紙筆強行塞與腦中已經混亂的岩室夫人。

    “遺言!快,我來問,你記。

    ”他厲聲命令道。

     “主公,遺言……”岩室夫人茫然地接過紙筆,柴田權六将耳朵貼到信秀嘴邊。

    信秀依然在粗聲呻吟。

     “什麼?您說什麼?改立勘十郎公子為嗣。

    在下明白……”權六轉過身對着岩室夫人:“快,準備好了嗎?第一,将家督之位傳與勘十郎信行。

    趕緊寫下來。

    ” 這時,信行和佐久間右衛門已經離開,屋内隻剩下瀕死的信秀、權六和岩室夫人。

     “為何不寫?這是主公最後的遺言!” 在權六嚴厲的催促下,岩室夫人猛地驚醒過來。

    信秀夜裡還清楚地說,要将家業交給信長。

    而且,信秀仿佛已經預測到了今天的情勢,警告她,一旦有萬一,不要相信信行,而要依靠信長。

     “你為何不寫?”權六又催促道。

     “不能寫。

    大人什麼也沒說。

    ” “什麼?” 權六諒訝地死盯着岩室夫人,似要把她吃掉一般。

    “你難道懷疑我的耳朵?主公的确那樣說……你也應聽得很是清楚。

    快寫!你難道不想想又十郎公子?難道不懼信長?” 岩室夫人顫抖起來。

    柴田權六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可怕、這樣卑劣。

    這豈不完全是個大陰謀?他們顯然一開始就設好了毒計!岩室夫人猛地将筆扔到榻榻米上。

    她突然沖動不已,想和信秀一起死去。

    正在此時,信秀大聲呻吟着,又劇烈痙攣起來。

     “唉!”權六慌慌張張抱住信秀。

    “主公!主公!”他連喚了兩聲,然後粗暴地扔開了信秀。

    與美濃的齋藤、三河的松平和伊勢的北畠(zai)針鋒相對,并為此征戰了幾十年的織田彈正忠信秀,留下了無限遺憾,魂歸黃泉,是為天文二十年。

     天蒙蒙亮時,醫士來了,接着,重臣們也陸陸續續抵達了末森城。

    信秀的遺體被移到本城的大廳。

    信秀和十八歲愛妾同床共枕時斷氣的傳言,讓每個人都唯有暗自苦笑。

     天色大亮。

    雖然已經進入櫻花含苞欲放的早春,但地上卻落了一層霜。

    生命如同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