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風雨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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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具名,呆了幾秒鐘的——一時之間,想不起這個用十分優美的英文書法所簽的名字是什麼人。

     當然也隻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就立刻想起來了:這一雙夫婦,在我一次怪誕莫名的經曆之中出現——一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那一次經曆,究竟從頭到尾,隻是一場惡夢,或是一種幻覺,還是真有過這樣的事實。

     會有這樣的疑惑,自然是由于事情實在太不可思議——這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曆,記述在《玩具》這個故事之中。

     一提起《玩具》,熟悉我經曆的朋友,一定是可以想起“陶格先生和夫人”是什麼人了。

     陶格先生一家四口,陶格先生、夫人、和他們那一雙可愛的兒女。

     陶格先生一家人,究竟是何等樣人呢?要簡單地介紹他們的身分,相當困難……嗯,他們來自未來世界,通過了時間運轉裝置,來到了現代。

     而那個未來世界,卻是一個悲慘世界——機械人統治了地球,所有的生物絕滅,隻保留了一小部分,都變成了機械人的玩具。

     陶格先生的一家人,就是玩具,他們離開了未來世界之後,還一直在逃避,以為可以逃得過去,他們甚至避到了格陵蘭的厚冰層之下。

     可是,最後,他們(也包括我),終于明白,根本逃不出去,所有逃亡過程,也是玩具玩法的一種,那股強大的,來自未來世界的,無可抗拒的控制力量,早已跟蹤而來,在繼續玩它的遊戲。

     于是,陶格夫婦就開始酗酒,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是在印度孟買的貧民窟中,他們蜷縮在用紙盒搭成的“屋子”中,狂灌最難入口的烈酒,他們的一對,可愛得如同金童玉女一樣的孩子,淪為乞丐。

    我曾和他們共醉一晚,第二天早上,頭痛得像是被劈了開來,他們一家也不見了,不知道又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明知躲不過,還是要躲,真是悲哀。

     這一段經曆,在當時隻覺得奇幻莫名,并不覺得特别恐怖,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卻是一想到就不寒而栗,十分叫人害怕。

     因為未來世界的情形,必然會出現,到時,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會絕滅。

     這種未來,是如何逐步形成的?是不是可以有辦法挽回,都虛無缥缈得無可追究。

     忽然之間,陶格夫婦竟然又向我傳遞了這樣要求見面的訊息,實在令我緊張得全身肌肉僵硬——我首先想到的,是那種隻有二十公分高,來去如電,能力大到不可思議的小機械人。

     (如今的先進微型科技,已經可以制造出小如蚊蚋、性能非凡的微型機械人了,不知是人在玩它們,還是它們在玩弄人。

    ) 我曾被這種小機械人俘虜過,甚至被它們帶到了未來世界,所以心中一直存在着相當程度的恐懼。

    在那次經曆之後不久,我曾在原振俠醫生處,知道有一種“新的宇宙生命形式——活了的機械人”,我就曾想,那個和真人一樣的機械人,不知是否可以對付這種小機械人,實行“以夷制夷”。

     不過,我一直無緣和這位叫作“康維十七世”的宇宙新形式生命見面。

    而且,自從那次離開了印度之後,我沒有再見到陶格先生的一家,也沒有再見到那種小機械人,所以已經把事情漸漸淡忘了。

     突然之間又接到了陶格夫婦的訊息,确然給我帶來震驚,我也不及細究他們是如何得悉我那具圖文傳真機的号碼的了,隻是迅速地憶起他們的外形,他們都極其俊美,在未來世界對玩具的分類之中,他們是屬于俊美型的——而當我身陷未來世界時,作為玩具,我的分類是強健型的。

     玩具各有分類,就像現實世界中一樣。

    色彩缤紛的布娃娃是一類,供小女孩玩;合金鑄成的怪物又是一類,供男孩子玩,等等。

     而且,連陶格先生的一家自己都不明白,他們的外型不會改變,小孩子也不會長大——這也是他們不得不在現實世界之中到處躲來躲去的原因,他們無法在一處地方住得超過兩年——十歲不到的孩子,要是兩年間一點也沒有改變,鄰居會怎麼想? 我想了很多,單是要不要和白素商量一下,就考慮了很久,因為我那次經曆,白素完全知道,而且在事後,白素有她十分獨特,值得深思的見解。

     但是白素為了女兒的事,全副心神都投了進去,我知道她必然在最短期間,就有苗疆之行,所以還是決定這件事,由我單獨來處理——當然不是完全不要助手,我把溫寶裕和胡說找了來,先不說什麼,隻是把陶格夫婦的訊息給他們看。

    他們都熟悉我過往的冒險經曆,隻要有普通程度的記憶力,就應該可以知道陶格夫婦是什麼人。

     果然,一看之下,三秒鐘之内,兩人就都有了反應。

    胡說吸了一口氣,神色變得十分凝重,溫寶裕的反應,自然是一貫的緊張,他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然後,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拍”地打了一下,再大聲道:“他們那一雙可愛的子女呢?名字是伊凡和唐娜,對不對?他們……他們……” 他說到這裡,多半是想到了他們特殊的身分,所以也有點駭然,就略停了一停,用十分疑惑的神情望向我。

     我攤了攤手:“從那次之後,我沒有再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來找我幹什麼,更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所以要請你們暫時在我這裡等候他們。

    ” 胡說和溫寶裕對我的這個要求,并不拒絕,隻是溫寶裕反問:“你呢?你有什麼事要做,以緻不能在家裡等候老朋友?” 我歎了一聲,确然,我另外有一些事,不能在沒有确切時間的約定下,二十四小時在屋子中等客人來,雖然這客人不但是舊相識,而且我十分渴望再見他們。

     那“另外有一些事”,當然十分重要,要我親自去處理,但我并沒有回答溫寶裕,也不打算在這裡作任何透露,但當然,在整件事解決之後,當然會把全部經過披露出來的。

     溫寶裕究竟成熟了不少,他見我沒有回答,雖然神情疑惑,但是也沒有再問下去。

     我又告訴他們,白素到苗疆去了,我又怕老蔡得罪了來人,我再重申最後見到陶格夫婦的情形,他們是一雙無可藥救的酒鬼,所以他們可能以十分潦倒的外觀前來,絕不可怠慢,而且,可以盡量用好酒-待他們。

    我會盡可能多回來,同時,也會和他們保持聯絡。

     胡說十分認真地點頭,實實在在,接受了我的委托,溫寶裕欣喜若狂。

    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幾天,他正無聊得“悶出鳥來”,又不能離開去探望藍絲,所以有了這樣的差使,雖然也是悶差使,但總比完全無所事事的好。

     聽他發表了這樣的“謬論”,我不禁搖頭:“紅绫的事,還不夠刺激、不夠回味嗎?怎麼那麼快,就要追求新的刺激了?” 溫寶裕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人的一生曆程,就是探險和繼續探險的曆程,自然最好每天都有新的刺激,花樣翻新,五時花,六時變,絕不雷同。

    ”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不再和他胡扯下去,溫寶裕随着我出了門口,大聲叫:“要不是我上山去探險,紅绫還在山上做野人。

    ” 我搖頭:“你提了多少次?要不要把這樁功勞,用刺青的方法,刺在你的大腿上?” 我這樣說,當然是反話。

    可是溫寶裕聽了,卻大是認真,低下了頭,雙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撫摸着,像是還在考慮我的提議,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