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男人】太早,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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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需要瞠這淌渾水。

     我故意說得很輕松,盡力地排除叙述中可能揭露的小小孤寂。

     她一直很認真的傾聽。

     等到發現自己口很渴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說了很多很多。

     我為什麼會說這麼多的話,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我很希望她能馬上就了解我,所以一古腦地拚命說。

     我停下來喝了口果汁,然後自覺有些窘地問她,“你是下是覺得我的話很多?” “還好,我覺得健談的人多半開朗。

    ” “其實我平常是下鄉話的,今天不知為什麼反常。

    ” “真巧,我今天也反常,我平常話可是很多的。

    ”她笑著說。

     我想她是故意這麼說的,為了讓我下感到尴尬,她真是個體貼的好女人。

     此刻我忽然感謝起大哥,如果不是他的強力推薦,我大概也不會參加這婚友社,也不會有機會認識清清。

     也開始感謝婚友社的小姐強力遊說我,“像你這樣好條件的男人,應該加入我們的VIP會員,我們可以幫你安排最優質的女會員,這樣事半功倍。

    ” 她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告訴我他們的VIP會員條件多麼的好,而且還可以享受到一般會員所享受不到的優惠和尊崇。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繳了六萬元的會費,成了他們VIP會員。

     剛開始還有些懷疑他們口中優質的女會員能有多“優質”,如果她們真的像他們口中說的這樣好,又怎麼會需要到婚友社征友的地步呢? 當然我這樣想是有邏輯上的缺失,如果我認為會參加婚友社的人必定不可能條件太好,那麼我豈不是将自己也否決了。

     總之,如果下是他們這樣賣力的想賺我的傭金,我也下會成為VIP會員,也就不會認識清清,所以我心中是很感謝他們的。

     我甚至感謝起先前在婚友社認識的那兩位“優質”的惡女,如果她們沒有騙過我,我也下會沉潛半年拒絕婚友社的安排邀約,也就不會在這半年後剛好遇到清清。

     總而言之,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切都需要感謝。

     “在想什麼?”清清問。

     “我在想我之前遇見兩位‘惡女’的事。

    ” “惡女?”她眼睛裡有苦驚異,提高了聲量,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

     于是我也就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半年多前我連續被兩位惡女騙的故事。

     第一位惡女,有著長長的浪漫鬈發,是一位業務員,專賣生前契約,簡單的講,就是在賣靈骨塔,我對這樣的行業并不排斥,我們之間也相談甚歡,所以就進一步交往。

     有一次周末下午兩點多我打電話給她,她竟然說她還沒吃飯,為了表現我的體貼,我買了便當到她的公司找她,正巧看到她在會議室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

     她一看到我,也不管人還在公司裡,使勁地趴在桌上痛哭,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這個月的業績不佳。

     她暗示我:他們的主管蠻橫不講理,她以往的業績都不錯,這個月明明隻差一位客戶就達到公司的标準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罵得這麼慘。

     “我就隻差一位客戶而已。

    ”她含著淚對我說。

     我忽然興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就答應幫她的忙,簽了份契約。

     簽完契約之後,這位惡女從此消失不見,打她手機找不到人,打到公司她永遠都在開會。

     我明白我被騙了。

     紮紮實實地沮喪了好一陣子,隻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騙第二次。

     第二次被騙的過程其實和第一次差不多,不同的是第二位惡女從賣靈骨塔變成賣壽險,從浪漫長鬈發變成俏麗短發。

     在叙述的過程中,我不忘解釋—— 我們不能因為被騙一次,就設定将來再遇到的一定也是壞人,不應該先有預設立場,幸好我的損失也不大,隻是各多了一份生前和生後的保障,現在想想她們兩個好像約好似的,一個保障我活著的時候,一個關心我死了以後。

     我對清清解釋我之所以會被騙,是對女人下了解,并不是因為我笨。

     “笨蛋”兩個字,從來就不會運用在我身上。

    也很少會有人用“笨蛋”兩個字來形容建中畢業,台大的高材生,台大研究所畢業後直升博士班,四年内連拿兩個博士學位的優秀人才。

     隻是戀愛也是需要學分的,女人是本比百科全書還難讀的書。

     “你告訴我,你這麼容易就被兩個女人騙,好像在暗示我不騙你實在太可惜了。

    ” 我楞了一下。

    這怎麼會是我的本意? “我開玩笑的,我像是會騙人的樣子嗎?” 清清笑得燦爛,她的笑容像盛開的一朵向日葵。

     笑得像向日葵般的陽光女人,怎麼可能會騙人呢? 我心想我絕對不可能會再被騙第三次了, 遇見第二位惡女之後,凡是有金錢糾葛的,工作關于利益、職業是業務的,我一概不理。

    而清清是貿易公司董事長的特肋。

     心想這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而今天的此刻,我卻懷疑清清是我生命中的第三位惡女,而且是把我騙得最慘的一位。

     在清清答應和我結婚後,她帶我去澳洲見她的父母。

     “為什麼沒有和父母一起移民到澳洲?”我問。

     “澳洲是适合養老的地方,我還沒打算那麼快養老。

    ”她笑說。

     清清的父母住在布裡斯本,居住的環境很好,住獨棟的樓房,有前後院,還有雙車庫。

     清清卻告訴我,在這裡地大物博,雖然物價此台灣高,但房子卻北台灣便宜很多,一般的上班族夫婦,都有能力住得起有庭院、有雙車庫,甚至有遊泳池的獨棟樓房。

     而一個家庭擁有兩輛車是絕對需要的,因為夫妻兩人一定要各有一輛車,如果其中一人把車開走,沒車的那個人會寸步難行。

     清清的父母年紀很大,她說他們很晚婚,年紀很大後才生下她。

     他們移民到澳洲已經好一段時間。

     未來的嶽母有氣喘,這裡空氣清新,氣喘就好了很多。

     清清一方面擔心父母的晚年生活,另一方面她又不願意移民到澳洲,她笑說她還是喜歡台灣,何況現在已經決定要嫁給我了。

     我們商讨了很久,決定給她的父母一百萬的聘金。

     剛開始她的父母下肯收,直說:又不是賣女兒,現代人哪有人收聘金的道理,清清倒是眼眶紅了,堅持父母一定要收下。

     一百萬不是個大數目,卻也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即使如此,此時此刻我也下敢表現出一點兒的不舍。

    何況清清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結婚後不能就近照顧他們,給他們一些金錢上的支柱,也是應該的。

    以我目前的經濟狀況,我是負擔得起的。

     現在想想,難道清清會是為了這一百萬和我虛應了這段時間嗎? 這怎麼可能呢? 可是我看著婚宴的會場,清清的親戚來了誰?一個也沒有。

     她說父親是獨子,也沒什麼親戚在台灣,在加上我們在澳洲已經在教堂中舉辦過婚禮,因為是她第二次的結婚,她不想太過張揚,隻邀了幾位知己前往澳洲觀禮,她的父母當然也參加了教堂的婚禮。

    而台灣這裡的請客因為路途遙遠,再加上未來的嶽母氣喘剛好複發,也就不參加了。

     這樣合情理嗎? 想到這裡我頭都痛了。

     清清不可能為了那一百萬的聘金欺騙我的感情,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現在又在哪裡? 或者是逃婚? 難道她是逃婚嗎? 在婚宴的前一刻,後侮要嫁給我? 婚宴的招待桌旁的液晶螢幕,正在放映著我和清清在澳洲教堂中的婚禮影片,穿著白紗的清清含情脈脈的對著我笑著,我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幸福的餘溫。

     晚進喜宴會場的一位同事,正在招待桌簽名簿上簽名,他的女友盯著螢幕看,然後嬌嗔地對他說:“在教堂裡結婚好浪漫喔!” “我們又不是基督徒,”說這話時,有著認定雙方的共識。

     說完後拉著她的手迎面走來,我伸手過去和他握手,“恭喜、恭喜。

    ”他客套的寒喧著。

     表弟是今天的招待,很快的引他們入座。

     婚宴中我仿佛聽見了竊竊私語,已經上了好幾道菜了,卻遲遲不見新娘。

     一個沒有新娘的婚宴還算婚宴嗎? 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 澳洲婚禮的幸福笑容已經離我十分遙遠。

     我很想逃跑,一走了之,但我不能這麼做。

     爸媽坐在主桌上面色凝重,我怎能丢下這一切,讓他們來承受。

     我終于鼓足勇氣,拿起了麥克風,清了清喉嚨,說了我這一生最痛苦的一番話。

     “非常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撥空前來,”我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戲劇性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一張張的面孔頓時變得陌生,像是走錯了異次元的空問,一切都變得不真實,連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不真實,“今天是小弟我的大喜之日,我和清清感謝大家的前來。

    ” 我看著人口處,希望此刻清清奇迹式的出現她原來該出現的地方,但什麼也沒有。

     我隻能絕望地繼續說:“各位或許覺得奇怪,為什麼還沒有看到新娘?在這裡我先向各位說聲抱歉。

    ” 我的胃痛苦得扭曲在一起,從今以後我會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或者同情,或者揶揄,想到這裡,我一時間無法說出真相。

     “清清的母親前天氣喘複發,進了醫院。

    清清趕回澳洲去看她,原先以為不嚴重,可以如期趕回來,沒想到情況不樂觀,所以今天隻有我在這裡。

    ” 我為了我的面子,竟然撒了漫天大謊,我已經開始不認識我自己了。

     “事實上婚禮結束後,我也會馬上趕到澳洲,請各位不用為我們擔心,我相信嶽母一定會脫離險境的。

    ” 或許我真的應該馬上消失,我需要一段長假來調适我的心情。

     “不論如何,各位莅臨就是對我們最大的祝福,謝謝。

    ” 我一桌一桌的去敬酒,每個人除了祝福就是安慰,我一直熬到了結束,行屍走肉的送走賓客。

     爸不發一語地杵在那裡,媽隻是皺著眉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站在這裡又能說些什麼?我徹底讓他們傷心了。

     我對大哥說:“請你送爸媽回去。

    ” “早一點回去休息。

    ”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我沒事。

    ”我虛脫地說著。

     世界仿佛變了色,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我茫然地開了車上了高速公路,停在路旁,停在我第一次開口向清清求婚的地方,天空中的星星的亮光被往來奔馳的車燈刷淡了。

     靜泊在心裡的痛多久以後才會被時間刷淡?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這一切可能都隻會變成一段我下願回想起的記憶。

     我失神的定回車子旁,正要打開車門,一陣粗嘎的煞車聲震著我的耳膜,瞬間我被猛然一撞,彈開了半公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我掙紮地想要爬起來,腿正劇痛著,起身到一半又跌坐下去。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急速煞車停在前方,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子下了車,快步的走了過來。

     他急急地問我,“有沒有怎麼樣?” 我看了他一眼,近看之下才知道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查看我的傷勢,大約知道傷得不重後,嚼起了口香糖,吊兒郎當了起來。

     我看看自己,長褲擦破了一個大洞,血汩汩流出,雙手也因為在地上摩擦的關系滲出了血。

     “我送你去醫院。

    ”他攙扶著我起來,我發現我的左腳完全不能使力,而且腳踝劇烈疼痛。

     “我扭傷了。

    ” 他看了看我的腳,下了結論,“我看不隻,可能還有骨折。

    ” 上車後,他拿了一條毛巾給我,我用力按住傷口,希望可以稍稍止血。

     “你厲害,以為自己是超人喔!在高速公路上就這樣沖了出來,不看車子的,找死喔!” 我不想答話,索性閉上眼睛,感到身心一樣痛苦。

     “還好你是遇到我,很多人撞到人就跑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頗以自己停車下來查看而未逃逸的行為感到自豪。

     到了林口長庚醫院的急診室,照完X光後,證明隻是扭傷,沒有骨折。

     急診室中彌漫著令人厭惡的藥水味和吵雜的聲音,我坐在椅子上垂著頭看著包紮著白色繃帶的腳,感到一陣漠然。

     “今天就算我倒楣啦!撞到你,醫藥費我也幫你付了。

    ” 我苦笑點著頭,還對他說了聲,“謝謝!” “啊!小陳你也在這裡喔!”一個理著平頭的年輕男人定過來高興地對花襯衫男子說。

     “啊!撞到人啦!”小陳用手指了指我。

     “還好,看起來不嚴重。

    ”平頭男子對我說:“你穿這身白西裝,很性格喔。

    ” 我覺得他的問話真是無厘頭而荒謬,但我還是回答了,“我今天結婚。

    ” 說這話時,心中又湧現了一股無奈。

     “你怎麼也在這裡?”小陳問平頭男子。

     “我也撞到人了。

    ” “喔,怎麼我們兩個一樣衰。

    ” 今天的每件事聽起來都荒謬可笑。

    我緩慢地起身,向他們告别,腳一拐一拐地慢慢走開。

     聽到平頭男子繼續說:“對啊!衰,我車頭都撞爛了,還好我沒事。

    我今天撞的那個女人,應該也是今天結婚的,臉上的妝都化好了,頭發也梳好了,駕駛座旁邊還放著婚紗。

    ” “在哪撞到的啊?” “佳林路。

    ” 佳林路?清清也住在佳林路! 我停下腳步,楞住。

    我對自己說:不可能。

     “人呢?”小陳問。

     “剛開完刀在恢複室,還好沒死,還見在。

    ” 我拖著腳步快步走了回來,問:“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你下是要走了?問這個幹麼?”平頭男子不解地看著我,“她叫什麼名字?”我再問一次,心裡告訴自己:不可能是,“我想一下,駕照上有寫,我還有幫忙填病曆資料,I他搔著頭想了一想,說:“啊!叫賀清清。

    ” 我的一股悶氣湧上腦門,出手一拳揮在那個平頭男子的鼻梁上,揮得太猛,他往後跌倒在地上,我自己差一點也往前撲倒。

     我舉起手還想再揍他一拳,被小陳從後面拉著,“你發神經喔,打我朋友幹麼?” 那個平頭男子站起來,一拳往我的肚子打去。

     我掙脫小陳,往前沖去,揮起了手,小陳又擁上來拉住我。

     “有話好說。

    ” 我可能是瘋了,上一次打架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他可能也覺得我瘋了,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居然開車撞她!”我感覺自己臉上的青筋爆出,血液都街上了腦門。

     “什麼!是她撞我的,那女人開車開那麼快,我才剛轉進佳林路,她就給我撞上來啦!還好我車速慢,她開太快又撞到路旁才那麼嚴重。

    ” 我壓抑住怒氣,“恢複室在哪?” 平頭男子一手摸著鼻梁滲出的血,另一手伸手指了指。

     我踉脍地拖著腳一拐一拐地奔向恢複室:心裡咒罵著自己怎麼可以懷疑清清,她一個人和死神搏鬥,我卻在那裡顧影自憐, 我三步并作兩步,奔到了恢複室的門口,一個病床正被推了出來。

     “賀清清的家屬。

    ”推著病床的護士喊著。

     護士看向我,“你是她家屬?” “我是她的丈夫。

    ”我說這話時,胸口漲得滿滿的,我是她的丈夫。

     “病人送到病房後,要去辦住院。

    ” “好,我知道。

    ” 我靠近病床,跟著護士推動病床的速度移動腳步,清清的臉色蒼白,我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

     所有美好的時光都湧現。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虛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地牽動,幹燥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幾句呢喃。

     我聽不清楚她說什麼,低下頭去,把耳朵靠在她的嘴邊。

     她微弱地又說了一次,“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 我的眼睛濕了,哽咽著說:“我會在你身邊,永遠都在你身邊。

    ” 現在我堅持地相信:雖然我們沒有完美的婚宴,但我們一定會有完美幸福婚姻,而我會永遠待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