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男人】太早,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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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分手呢? 我努力的回想,我最近沒做什麼事惹她下高興,真是奇怪。

     真的搞不清楚,會不會她隻是鬧脾氣? 用冷水洗把臉,“行政法”還沒看完,我痛恨“行政法”。

    用眼睛盯著它,希望眼睛可以變成掃瞄機,直接把法條掃瞄進大腦。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二條第一項規定:法規命令之訂定,除由行政機關自行草拟外,并得由人民或團體提議為之。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二條第一項規定:應以書面叙明法規命令訂定之目的、依據及理由。

     行政程序法第一五三條規定…… 手機忽然響起,是阿盛。

     “你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我幹麼?” “是你叫我四點半打電話給你的,你說你一定會睡著,要把你叫醒。

    ” “喔,我現在醒了。

    ”我揉揉眼睛,我真的睡著了。

    “那謝謝了,我挂電話了。

    明天見,喔不,早上見。

    ” “喂,你晚上真的要和‘白文鳥’見面?” “對啦!” “她三十五歲耶,你和三十五歲的網友見面幹什麼?你是下是法條背太多,腦筋打結了?” “你才腦筋打結呢!平時幼稚的小女生,遇到的還下夠多嗎?”說這 句話時,我忘記我自己也跟他們差不多幼稚,而芷婷也是。

     “老不老沒關系,重要的是不能太醜。

    我教你,你先躲在柱子後面,然後偷看她長什麼樣子,如果是‘恐龍’的話,就立刻‘落跑’。

    ” “回去看你自己的書啦!” “别說我沒教你喔!” 我挂完電話,才真正清醒。

     “白文鳥”三十五歲,我二十一歲,這樣聽起來真的有些怪。

    女大男小,就是不太順耳。

     如果我三十五,她二十一歲,這樣聽起來就好多了。

     其實誰三十五歲,誰二十一歲,并不非常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交友網站上的名字叫“白文鳥”,而我喜歡這個名字。

     我把課本阖起來,伸了個懶腰。

     反正已經天亮了,也不必睡了。

    打開電腦,進入交友網站,Key上“白文鳥”的昵稱。

     心情留言有178篇,回覆指數:90%,我想她依然寂寞。

     我把滑鼠栘到第89篇留言—— 天氣逐漸炎熱起來,早晨一起床,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些許初夏的氣味。

     我看了放在窗口旁的鳥籠,“白白’橫躺在鳥籠中,一動也不動,雪白的羽毛沒有一絲光澤。

     我看了許久後,明白它已經死了,卻還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羽羽’似乎和我心情相同,它拍打著翅膀,用嘴啄著“白白”的身體,發出了幾聲怪叫,“白白’依然一動也不動。

     獨自關在狹小的烏籠中,足孤單的吧!連悲傷都顯得有氣無力。

     我打開鳥籠,打開窗戶,初夏的天空,是那麼的明亮。

     “羽羽’在鳥籠中,徘徊了幾步,然後振翅飛了出去,在天空中變成了小小的黑點。

     關在鳥籠中,定桎梏:但是自由又是什麼樣的氣味? 這篇就是當時看完後,氣得我七竅生煙的一篇留言,因為太生氣,所以才會在留言闆留言給她。

     把烏放生?天啊!我國小五年級就做過的蠢事,你怎麼這個年紀了還會做呢? 白文烏,不能被放生。

     烏兒被人類飼養久了,就逐漸失去求生的能力。

    放生後不但不合。

    “生”而是會“死”。

     基本上台灣不是白文鳥的原生生态環境,放生後如果它活了,也會破壞原有的自然生态。

     不要把自己的苦悶加諸在無奉的白文烏身上。

     你想自由,就自己去,幹麼把白文烏放生去送死勒。

     我把滑鼠栘到第9l篇留言,是她對我的回覆。

     對不起,這句話我應該對“羽羽”說。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輕易地說“放生’就“放生”,想要自由的其實是我自己。

     或許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自由。

     我的老公有了外遇,他告訴我,“和你結婚七年,才發現我愛的是别人。

    ” 我看著他在我身旁熟睡,一個愛著别人的男人,怎麼能在我身旁睡得這樣熟。

    我當他已經死了,卻又掙紮的想挽回些什麼,就像“羽羽”在死去的“白白’身旁環繞—般。

     我在心中幻想她的樣子,她應該留著一頭蓬松的鬈發,憂傷的眼神,穿著白色絲質的洋裝。

     她的故事很悲傷,我卻覺得挺新鮮的,或許這樣想很不禮貌,但我就是這麼覺得。

    我成天想著要跟芷婷約會,而她的世界仍然對我很有吸引力。

     我今天就會見到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幻想的一樣? 吃完早餐,看見媽正在喂鳥。

     “媽,飼料别放太多,‘飛獸’會吃太撐。

    ” “不會,‘飛飛’很聰明。

    ” “媽,它叫‘飛獸’。

    ” “這隻白文鳥明明就很可愛,怎麼會叫它‘飛獸’這麼奇怪的名字? 還是叫‘飛飛’比較好。

    ” 我懶得再争辯下去,我還得趕去學校考試。

     我坐在教室中,看看考卷,隻剩最後一題,幸好行政法考題不太難。

     下列事件能否請求國家賠償?是依國家賠償之成立要件綜合分析之。

     (一)警員利用執勤配槍機會開槍射殺情敵。

    (二)警員與匪徒槍戰時,流彈傷及無辜。

     我努力地在考卷上振筆疾書,寫到一個段落,我擡起頭來,看到助教在發呆,兩眼無神,一臉癡肥;四周的同學埋頭苦幹,隻有筆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競在這樣空洞貧乏的教室寫這些無聊的東西,下如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讀我的沙特、卡謬和海德格爾。

     哲學值得人咀嚼回味,而法律的東西實在太無聊。

     我看看窗外,天空蔚藍,我為什麼坐在這裡,我為什麼要讀法律系? 大一和外校聯誼時就有女生問過我,我說:“我爸爸是法官,我媽媽是律師,我姊是檢察官,你覺得我應該讀什麼系? “法律系。

    ”她這樣回答。

    算她還有一點聰明。

     但是這答案并不聰明,我爸爸是法官,我媽媽是律師,我姊是檢察官,那麼我為什麼就一定要讀法律系?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可是我還是選了法律系,因為當時我不知道我該選擇什麼? 雖然想到畢業後當法官、律師或者檢察官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我還是恨老爸為什麼總是對的,而我為什麼總是聽他的話? “你有跟哲學系的男生聯誼過嗎?”我問那個女生這個問題。

     “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随口問問。

    ”我隻是想知道:如果我現在選的是哲學系,她會不會用“有為青年”的眼光看待我。

     “沒有耶,也沒想過。

    ” 答案是:她不會和哲學系的男生聯誼。

     我低下頭繼續努力地寫,為了我的前途,為了我的分數,我認真的寫著我的考卷。

     鐘聲響起,我交完試卷,走出教室,肚子咕噜咕噜響,還沒吃早餐呢!心裡想著熱騰騰的排骨飯,更覺得餓了。

     經過街角的鳥店時,覺得有些悲傷。

     我停下腳步,站在鳥店前,我和芷婷第一次偶遇時,就是站在這個位置;而她站在我的旁邊,穿著一件短裙,露出纖細的小腿。

     我站在那裡看著她,心髒下規則的亂跳。

     我走近她的身邊,她沒注意到我,專心地看著鳥籠裡的白文鳥。

     “左邊的這隻是公的,公的比較漂亮,會唱歌。

    你可以買一對,以後還可以生出小鳥。

    ”鳥店的老闆慫恿著她買下它們,我站在她旁邊,她還是沒注意到我。

     “我怕我養下好。

    ”她說。

    她說話的聲音真是好聽。

     “白文鳥很好養的,這對是五個星期大的幼鳥,正是最好養的時候。

    ” 她好像很喜歡,但又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有買下它們。

     然後她轉過頭來,剛好與我四目交接,我的心髒又開始不規則的亂跳。

     “你是芷婷!”我腼觍地笑笑。

     她露出狐疑的眼神。

     “我們讀同一所小學,還讀同一所國中。

    你媽媽和我媽媽以前是同事,在同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小時候你媽常帶著你來我家,記得嗎?” “喔,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你是郭……” “郭又颉。

    ” “對,郭又颉,你長高了,我記得你以前很矮。

    ” “你是說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嗎?” 她笑了,不知道她記得我多少?但是我卻記得很清楚,她每次都穿得整整齊齊的跟著媽媽來我家,紮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

    我每次拉她頭發,她都會打我,雖然我們同年,但是她足足比我高一個頭,而我隻能跑給她追。

     “喔,對不趄。

    你變了好多,好久沒見到你,如果你沒和我打招呼,我都認不出你了。

    ”她歉疚的笑笑。

     我還記得她國中畢業旅行的時候,在校門口看見她,她的頭發剪得短短的,裙子也穿得短短的。

    我一直偷看著她,她是沿途最好看的風景。

     “你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是我們也讀同一所大學吧?” “不是,我在等我男朋友,他在這附近工作。

    ” “漂亮的女生,總是有男朋友的。

    ” “你這是在贊美我嗎?” “不,我是在感歎,如果你的男朋友是我該多好?I我在心裡說著,然後祈禱她的男朋友走路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扭傷腳,無法走到這裡;或者半路遇到從動物園跑出來的獅子,于是吓得兩腿發軟,沒辦法赴約。

     總之,水遠不要出現最好,至少今天不要。

     可惜事與頤違。

     “這是我的男朋友阿威。

    ”她依偎在男友身旁。

     她的男朋友很帥,我還沒想到要跟他說什麼話,我的肚子卻在這時候,咕噜咕噜地叫了起來,而且還叫得很大聲。

    當時真的覺得好糗。

     “你還沒吃中飯啊!”她關心地問我。

     “事實上我還沒吃早餐。

    ” “我和阿威正要去吃飯,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 阿威的臉色不太高興,我卻是當作沒看見,高高興興的一口答應。

     我們沿路上聊著小時候的事,真高興她終于想了起來,我們聊很投機。

    阿威完全插不進我們的話題,他的樣子很吃鼈,而我的心裡很高興,我走進自助餐,點了排骨飯。

     芷婷要跟我分手,她居然這麼狠心。

     她以前還說:“每天可以見到你,和你一起吃排骨飯,是最幸福的事。

    ”現在她卻要跟我分手,想到這裡就覺得生氣。

     我最近到底有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惹她不高興? 悶悶地低著頭扒了幾口飯,用力地咬了一口排骨。

     我到芷婷家樓下按門鈴,沒有回應。

     她要我來找她,卻自己下在家? 我到她家對面的小公園,在公園的椅子坐下,把鳥籠放在旁邊,一個人發呆。

     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了,她還沒回來。

     她常常忘記事情,最好這次她又忘記。

     如果她忘記要和我分手這件事,那也不錯。

     我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芷婷和阿威正遠遠的走來,我忽然有下祥的預感。

     如果當初阿威不是和别的女生約會當場被芷婷逮到,芷婷也不會傷心的跑來找我,我也不可能有機會成為她的男朋友, 上個月芷婷跟我說:阿威回來找她。

    難道她回心轉意,想和阿威重修舊好? 難道我在他們分手後介入,又在他們和好後被踢出? 芷婷和阿威兩人在她家樓下門口停下來,兩人有說有笑。

     忽然明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對于芷婷、阿威和我之間的關系,感到嗯心。

    就像沙特的小說《嘔吐》中的男主角羅昆丁一樣,對圍繞周身的世界,産生一種深重的嫌惡感。

     我對于自己在這場愛情中,隻是純粹偶然、随機的存在感到憎惡。

     阿威離開,芷婷打開公寓的大門上了樓,我站在公園的闆凳前。

     天空是憂郁的藍,我的心在冷冷的空氣中徘徊。

     我站在芷婷客廳家的正中央。

     “期末考考得好不好?”她問。

     她居然還有心情問我期末考考得好下好? “還好,很簡單。

    題目就是:如果我是警察,開槍射殺情敵阿威,然後他死了,你可不可以替他申請國家賠償。

    ” 如果我是警察,手上剛好拿著槍,我會不會真的這樣敞? “你很小心眼耶!這樣舉例。

    ”她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那到底可不可以申請國家賠償呢?” “不行,因為與職務無關。

    ” “真過分,這樣也不行。

    那怎樣才可以申請國家賠償?” 我感覺她一點都不悲傷,難道悲傷的隻有我自己? “如果警察正在和歹徒槍戰,民衆阿威站在路口,卻不聿被流彈射中,那就可以申請國賠。

    ” “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會記恨,心胸狹窄。

    ”她繼續說:“聽起來怪怪的,開槍的一樣是警察,被射中的人一樣是沒有犯法,卻有這樣的差别?一般人哪會搞得清楚,難怪會需要律師!” 我抱著芷婷哭泣,眼淚汩汩地流在她的頭發上。

     “你怎麼了?” “我愛你。

    ” “我知道,但是你哭什麼呢?” “你知道溫莎公爵嗎?沒有溫莎公爵夫人的溫莎公爵,隻是個國王而已;你了解我嗎?沒有你的我,隻是個空洞的軀體而已。

    ”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提起鳥籠,放到她面前,“飛獸”在鳥籠裡輕快地眺來跳去。

     “我把‘飛獸’交給你,我知道你一直很想養它,你要好好對待它,即使以後我不在你身邊,如果你偶爾想起我,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

     “算了,算了。

    我是很喜歡‘飛獸’,我一直很想把它拿來養,所以才會留言跟你說:我想要養‘飛獸’,叫你下午來我家。

    現在看你這麼痛苦,原來你這麼舍不得,居然還哭了,你還是把它帶回去好了。

    ”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這麼舍不得,居然還哭了,你還是把它帶回去好了。

    ” “不是,不是,是上一句。

    ” “上一句?”她停頓了一下,“我說我想要養‘飛獸’,叫你下午把它帶來我家。

    ” “你下是留言說:‘你想要分手’?” “我們幹麼要分手啊?” 我用力的抱住她,“原來你是說:想要養‘飛獸’,下是想要‘分手’。

    ”我用手敲她的頭,“你下次留言不要站在大馬路上,車子那麼吵,你說話又那麼小聲。

    ” “好嘛!原來你在哭這個。

    你怕我跟你分手喔!你剛才說什麼溫莎公爵什麼的,我好感動,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 下次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要秉持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鐵則。

     我忽然想起樓下的那一幕,“為什麼阿威會出現在你家樓下?” “你很小心眼耶!我們在路上遇到,聊了幾句,就一起走路回來,然後他就定了啊!”芷婷抱著我親著臉頰,上親、下親、左親、右親,然後說:“啊!原來沒有我的你,隻是空洞的軀體而已。

    ” 我覺得她十分的陶醉在我剛才的痛苦之中。

     “飛獸”的大便第三次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它應該是對陌生環境會緊張。

     “你别讓‘飛獸’在客廳裡亂飛,它到處亂大便。

    ” —可是‘飛飛’被關在籠子裡多可憐。

    ” “它叫‘飛獸’。

    ” “我知道,可是叫‘飛飛’比較好,免得你又把氣飛獸’聽成‘分手’,又得在我肩膀上哭一次。

    ” 她果真十分陶醉在我痛苦的眼淚中。

     “把‘飛飛’放回鳥籠。

    ”我說。

     “不要,我要讓它飛來飛去。

    ” “被飼養的小鳥本來就應該待在鳥籠裡,那是它的宿命。

    ” “什麼宿命?”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當它出生在鳥店的時候開始,就注定一生都在鳥籠裡度過,沒有飛翔的自由。

    它沒有在天空中飛翔、生存和保護自己的能力。

    ” “你幹麼把鳥說得那樣可憐!” —鳥很可憐嗎?人又何嘗不是,從一出生開始,就在别人的期待下成長,努力獲得别人的認同和贊許,那樣的限制也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