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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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把它搞成這德性做什麼?還關在衣櫃子裡!要不是我在底下聽見它掉出來,拚命在抓地闆的聲音,還不被你整傻了?”他姐姐怒不可遏,整張老臉皺得更曆害。

     “安曦你…”程如蘭詫異得說不出話。

     他咬咬牙,擡高下巴,一副豁出去的擔當态勢,”對啦,是我啦!我怕這隻瘋狗又發神經吓唬壞老師,幹脆綁起來關它一個晚上,那麼緊張幹嘛,不是還活得好好的?””你這……”他奶奶看了一眼程如蘭,吞下不大妥當的俗罵,”好,很好,既然你那麼理直氣壯,那一櫃子沾了狗尿的棉被,衣服請你自己清洗幹淨,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

    ” 如果是今天以前,他八成會涎着臉向他奶奶讨饒,畢竟整理内務不是件輕松愉快的事,現在他任憑他奶奶搖下狠話,擋住程如蘭的身軀不曾稍移,直到那隻狗被抱遠了,一根毛也看不見了,他才垂下兩臂,面對如驚弓之鳥的女人。

     “老師,沒事了。

    ”他像完成一件壯舉般心生愉悅。

     “安曦啊,”她長舒了一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表情。

    “與其一隻狗因為我而差點斃命,不如暈倒一次也罷,我沒那麼重要,真的。

    ” 那一瞬,他以為她說的是客套話,那隻瘋狗怎能和她相提并論?後來,他才明白她說的是實話,除非不說出口,她從未騙過他,她不重,她輕如鴻毛,隻存在某些人的記憶中,如果不是為了一個執念,一個等待,他今生今世不會遇見她。

     陽光太明豔,路太坦蕩,車内太寂寥,她幾乎無所遁形,神識又一點一滴陷入混沌,慢慢眼皮也合上了,就要睡去了,但是身邊的人說話了。

     “如蘭,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裡?” 她勉強撐開眼皮,努力端正坐好,灌了一大口冰涼的礦泉水,振作起精神。

     “啊?你在和我說話?”笑容很恍惚,男人皺眉了。

     “我說,你那晚去看電影,第二天才回家,到底去了哪裡?”沈維良說話很少加重語氣,最近頻率變高了,而且無奈得很,多半發生在和程如蘭對答時。

     她低下頭,審視手裡的半瓶水,中氣不足地說:“那天媽媽不是告訴你了?” “到大學同學家?哪一位?做了你三年學長,你有哪一位交好的大學同學我不認識的?好好的出門為什麼裙子沾了血回來?”面無表情是他最嚴厲的表情,連串問題形成了層層羅網,身她兜頭罩來。

     她沒能回答任何一個問題,車身疾馳,目的地仿佛遙不可及,她收回心神,看着他開車的側臉,面目平靜無波。

    ”你真的關心我?” “不然呢?”他像在忍着氣。

     “不然呢……”她看着前方複述着,一股濕氣蒙上眼眶,前路霎時朦胧。

     有一段時間了,她總以為,所有的感受,包括愛與恨,歡喜與讨厭,傷痕與追悔,都會随着光陰的累積變得淡薄,輕淺,麻木,終将随風而逝,現在證明,這種推想太簡單了;每一次,從他的言語,笑顔,舉手投足所得到的愛的訊息,一切隻歸屬于程如蘭,沒有例外,他的愛意宛如烈焰熾燒她的周身,像利刃亂過她的肌膚,無不一次能幸免,隻要她見到他一次,深烙的傷痕就被掀揭一次,從未能完全愈合。

    接觸他,是一項殘忍的試煉,依她裡裡外外的脆弱狀态,能若無其事多久?她不敢下判斷,她不信任自己,她必須打一劑預防針,暫時疏遠他。

     她輕輕說:“你放心,我沒有去不該去的地方,可是我沒辦法給你一個好的解釋,慢點,維良……請在前面那棵山芙蓉樹下停車。

    ”纖指指示前方彎道處。

     他依言緩緩煞車,疑惑地看着她。

    “學校還沒到啊?” “我習慣從樹後面那條小徑走到學校側門。

    ”她按開門鎖,默思一會道:“不必擔心,也别想太多,請給我一段時間和空間,不用太久,你愛的如蘭會回來的,和以前一模一樣,請多點耐心,畢竟那不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車禍。

    等待,對于其實不吝惜說愛的你而言,不該是難事,對嗎?沈維良。

    ” 她知道那棵樹名叫山芙蓉?程如蘭不應該清楚?她對于花花草草一向缺乏熱情,剛才她卻輕而易舉地道出樹名。

    此刻她下了車,繞過那棵開滿白色碩大花朵的野生植株,隐沒于不起眼的山野步道中,走路的姿态輕松自如,毫不勉強;過去,她鮮少選擇踏青,健走這一類的休閑活動。

    因為擾人的飛蟲,亂擦細嫩皮膚的長草,不知名的生物,她一概敬謝不敏,現在為何都不介意了? 還有她語重心長的語氣,那異樣的勸慰口吻,對他使用全名稱謂,刻意保持相處的距離,情人間的親昵幾乎消失,”你愛的如蘭”?這是什麼意思? 她已經不能确定,他的如蘭是否和她美好的外觀一樣,從那聲車禍裡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一置身于林蔭拱護的小路上,一切因日照引起的昏沉立即消散,肌膚仿佛吸納了四面八方的涼氣,讓她在彈指間恢複成精神奕奕的良好狀态。

     越來越熱愛這片林子了,她凝神傾聽各種蟲鳴鳥唱,專注帶來平靜,忘了尚未密合的傷口疼痛;掠擦過小腿的草葉輕輕在撫慰她,使她緊抿的嘴角微綻笑意,并且輕盈地哼起了曲子,一首不曾流行過的冷門曲子;十隻手指甚至在隐形的琴鍵上跳躍起來,一邊走路,一邊仍能準确無誤地彈出每個音符。

     彈出每個音符是她醉心的小遊戲,讓她不再是嬌貴的程如蘭,而是漸漸被遺忘的另一個人,另一個姓名難以啟齒的人。

     彈奏到最高chao,她仰頭對着好似在俯看她的樹冠呐喊:”你們知道我的名字嗎?我的名字?” 一陣風驟然拂過,力道足以晃動枝級,一列樹冠似在交頭接耳,忙不疊響應她,她笑得更歡快了,接着喊:“對,我不叫程如蘭,我叫……” 答案在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