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生無非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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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骨折,連忙左手一拂,用一個“卸”字決化去一半穴道,右手扣住他脈門,防他自殘。

     杜镕鈞一拳落空,身子跟着撲倒,一日兩夜的苦等,他已經極其虛弱,這一撲之下,頓時半跪在地上,喉嚨裡嗚咽着:“我不信……我不信他待你比我好……諾顔,諾顔你不能這樣對我!” 霍瀾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想他父母雙亡,一心報仇又沒有進展,拼命練武,但進步又頗緩慢。

    心中也是一陣陣不忍,服了他肩頭,柔聲道:“走,回屋去。

    什麼事情不能慢慢說?” 杜镕鈞心裡卻是一片灰茫茫,忍不住喃喃:“幫主,你說,我有什麼用,活着能幹什麼?我練一輩子武,功夫也趕不上你們,爹爹媽媽死了,諾顔也不要我……我、我真的那麼沒用麼?” “不許胡說!”霍瀾滄叱道:“你才練幾天功夫?好了好了,趕快回去吃點東西,不要胡思亂想……你這個樣子,方姑娘怎麼見你?” 杜镕鈞勉強站起,腳步一個踉跄,霍瀾滄連忙扶住他,剛要向自己房内走去,忽然一怔—— 前面的屋檐下,竟然是京冥,手中捏着兩卷書,安靜地看着她。

     “京冥,你怎麼回事?”霍瀾滄見他頭發淩亂,衣衫似乎也不整,臉色隐隐發青,哪裡知道他幾乎剛剛從地獄裡走過一圈?她隻覺得杜镕鈞腳步踉跄,關節僵硬,忍不住叫道:“快來快來,幫我扶他。

    ” 京冥歎了口氣,過來扶住杜镕鈞,忍不住低聲道:“這麼點事情,就要死要活的,至于麼?” “你說什麼?”杜镕鈞眼睛幾乎已經赤紅,猛地扭過頭,瞪着京冥,拳頭已經捏緊。

     京冥不禁好笑,這短短兩天功夫,杜镕鈞已經先對火鷹出手又對他揮拳,當世武林,敢連挑他們二人的,還真是隻有這位杜公子一位。

    自從碧岫事情之後,他對杜镕鈞一直多少有些介懷,看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低低冷笑了一聲。

     “你——”杜镕鈞一拳揮出,京冥也懶得理他,右手一個橫切,正擊在他肘彎上,杜镕鈞痛吼一聲,胳膊已經脫臼。

    京冥實在已經留了極大餘地,不然杜镕鈞這條左臂當即就要廢掉。

     “京冥!”霍瀾滄一邊怒道:“你幹什麼!” 她搶前一步,連忙托過杜镕鈞左臂,向前一對,接好他的胳膊,扭頭道:“京冥,你不能體諒他些麼,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冷血?” 京冥并無表情,隻是捏着書的左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霍瀾滄低頭忙碌,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居然有了絲痛徹心扉的寒意。

     “抱歉……”京冥看着杜镕鈞,無奈道:“我不太會安慰人。

    ” 杜镕鈞臉色已經鐵青,随手一揮,擊在他胸口之上,咬牙道:“滾開,我不要你可憐——你,你根本不會明白!” 京冥後退一步,強自按捺着胸中不快,淡淡道:“我隻是想提醒你知道,方姑娘此舉,未必就是絕情負義。

    她現在說不定正在看着你,你一舉一動,還是不要讓她瞧不起的好……” 杜镕鈞聞言一震,順勢向諾顔房屋窗口望去,密密的窗簾,一片嚴實,但仿佛真有人在簾縫後偷窺。

     “走了走了……”霍瀾滄不耐煩地扯着他,将他連推帶扶地扶回裡屋。

     京冥忽然閉緊了眼睛,頹然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他知道,這十六年來,霍瀾滄早就習慣了二人說話做事的方式,他一向也不希望瀾滄百忙之中還要抽出心力關心自己。

    隻是、隻是……剛才從火鷹的密室走出來,實在已經經曆了太多折磨,身心都已極度疲憊,快要支撐不住的自己,實在太渴望一聲問候,一句關懷。

     适彼樂土、适彼樂土……京冥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一新一舊兩本書上,苦笑着,或許火鷹說的有道理,自己本來就是賤命,無牽無挂,不如做一點能讓自己振奮的事情。

     書頁上陳年的血迹已經一片烏黑,母親垂死時慈愛的目光和猙獰的臉孔交替在腦中出現。

    京冥似乎又回到六歲的時候,一個人面對着無邊無際的大海,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從哪裡來,也似乎沒什麼地方可去…… “瀾滄……瀾滄……”他低低喊着:“冥哥哥如果死了,你會難過麼,會孤單麼?你……你還要冥哥哥陪你麼?” 他的眼裡,竟也有淚光微微一閃,隻是轉瞬又化作了自嘲的微笑。

     蕭瑟的北風掠過,落葉敲打着鐵絲胡同無盡的神秘和空寂,青磚一眼看去就是無盡的冰冷,似乎能隔着靴子冷透人的心。

     京冥純黑的長發被北風卷成一片淩亂,夏日的衣襟顯得莫名的單薄。

    他仰頭望着天,長長吐了口氣,讓潮濕的眼眶在寒風中漸漸幹涸。

     一片蒼茫的天空,淡灰的幔子裹遍視野,有些恍惚,有些肅穆。

     冬天,真的來了。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