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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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還好嗎?」 聽見祖父用英語詢問,正要出門的藍禮央回過頭。

     「嗯。

    」他點頭應道。

     每天總是目送他出門上學的祖父審視着他的衣着,然後伸出手稍微調整了他的領帶,蒼老但穩厚的嗓音使用正統英式發音,說道:「注意儀容。

    」 「知道了。

    」藍禮央背起書包,用英文道别,随即開門走出去。

     從國中開始,祖父便規定他在家裡必須用英語對話。

    祖母是英國人,所以他必須學會這種語言。

     兒時都是父親在教他,現在他就讀的私立中學自然會有英語會話的課程,甚至有七成授課采外語教學,而外籍老師對于他從祖父和父親學習而來的英國腔感到有趣,并沒有強制他更正。

    學校的制服是仿國外學院的西裝上衣,因此必須打領帶,他在祖父的教導下已經熟悉六種打法,但至少還有四種需要學習。

     今天第一次打溫莎結,還不大習慣。

     在小徑上,他遠遠望見主屋後的一大片空地,那裡已經光秃秃的什麼都沒有了。

    和端木麗掉進水池的隔天,聽說大少爺——也就是端木麗的大哥,站在山水造景前笑呵呵地說着那山水造景本是風水用意,但家裡的運勢不但沒變好,反而更差;之後就立刻叫工人來把所有東西鏟掉,全部填平。

     由側門步出大房子,從前面大門駛出的黑色轎車剛好停在他面前的路口,等待紅綠燈轉變。

     縱使黑色轎車的玻璃窗貼着隔熱紙,顯得隐密且看不見裡面的人,但藍禮央知道轎車後座坐的是誰。

     他走過馬路,從車前經過。

    到對面公車站亭等公交車時,黑色轎車已經遠遠離去了。

     早上上學時間的公交車上總有不少人,他每天要坐約半小時公交車到學校,回家時下班放學一起,車流量更大,則要多花十幾分鐘。

     在學校附近的車站下車,走在人行道上,幾輛私家轎車駛過他身邊,然後在校門口放下跟他穿着同樣制服的學生。

     進入學校大門,藍禮央從口袋裡拿出學校發給的卡式學生證,在穿堂設置的機器上貼按一下,計算機便自動記憶他的到校時間。

     上樓到二年級教室,他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挂好書包,然後望着窗外陸續進校的學生。

     這是一所從幼兒園直升的私立完全中學,明明學費昂貴,且入學的名額有限,卻還是讓許多家長趨之若鹜。

    但如果隻是有錢,還不一定能進入就讀,這裡的學生多半是有些家庭背景的。

     「兩個人有伴也好,就上同一所學校吧。

    」他小學畢業時,端木麗的大哥這麼對祖父說。

     學費不是問題。

    端木家的大少爺如此爽快說道。

    祖父一開始似乎是婉拒的,不過後來在大少爺的堅持下,也就同意了。

     因為以前父親也就讀過這所學校。

    祖父淡淡地說着這個後來願意接受的最大關鍵:他想,那時應該也是當時大房子的主人說那是所好學校才去讀的吧,那個主人把父親當作親人一般看待。

     祖父執意要自己付學費,就如同當初父親就讀的時候一樣,算是答應的唯一條件。

     隻是這次學費不需從祖父的薪水裡扣除,因為父親和母親兩人的保險受益人都是他,加上從他出生後父母就幫他存的一筆基金,讓他到長大成人都不需為金錢煩惱。

     早自習鐘聲響起,他拿出課本,看見書包的透明夾層内放着校内鋼琴比賽的報名表。

    他六歲開始學琴,一直到九歲前,母親都說最喜歡聽他彈鋼琴。

     父母過世之後,他便沒再彈過鋼琴。

    國一時某天經過音樂教室,看到鋼琴,覺得相當懷念,一時手癢,因而稍微彈了一下,幾年沒碰,果然指法手感完全喪失。

     後來他偶爾會借音樂教室裡的鋼琴來練彈,慢慢地找回感覺,也學練了幾首小時候彈不出來的稍難樂曲。

    結果,這件事在班會讨論要推派鋼琴比賽代表時被同學說了出來。

     每個班都要推派一位同學,然而鑰匙班級裡沒人會彈鋼琴怎麼辦?沒人會去介意這件事,或許是因整個班級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所以一定有人學;又或許是沒有學生會重視這件事,考試成績總是比較重要,校内鋼琴比賽隻是場遊戲。

    因為種種緣故,他成了沒人想要參加的鋼琴比賽的代表。

     他不讨厭彈鋼琴,但也沒特别想參加比賽;不過,既然被推派為代表,他就會去練習,因為他不喜歡做事随随便便,對任何事都一樣。

    如果不想要,他會直接說不要,絕不會在答應後又反悔或打混,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早啊,今天朝會又要頒獎了耶。

    」隔壁遲到的同學和他打招呼。

     「早。

    」他轉過頭應道。

     雖然同學都是出身富裕家庭,且是全身名牌、名車接送,而他隻是個做公交車上下學的普通人,但像是電視劇裡那種被欺負的情節倒是沒有發生過。

    那樣偏激的存在畢竟是少數,頂多就是問問他問什麼是坐公交車,然後說自己從來沒坐過,看起來好像很擠又累。

     如果他的态度不亢不卑,就不會覺得他們無意間說出的話語有其它意思;又因為對他們這些富足的人而言,這不是什麼值得去關心的事,因此基本上很快就會被忘掉。

     另外一個他沒有被欺負的原因,可能是成績的關系。

    由于他是個優等生,無論師長或同侪會比較容易認同他。

     不過要說仇視他的也不是沒有。

     「哼哼!又考第一名,其實是偷偷在補習吧。

    」 要舉行朝會而在走廊排隊時,隔壁班的一個男同學對着他故意用鼻子使勁哼氣。

    上國中以後,他不曾考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那個和他相同年級的男同學每次都考第二名,所以常常跑來探聽他是不是有去補習,他誠實回答說沒有,唯一在學校外面學的就隻有鋼琴,但男同學似乎并不相信。

     他對第一名并無執着,每次考試他都隻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但若真的要跟十分用功念書的人相比,他想他應該不能算是努力型的;到國二以後,他才确定自己可能是那種比較懂得念書訣竅的人。

     「領獎同學出列。

    」 段考分數計算結束的這個朝會,是頒獎典禮。

    聽到司儀念道自己班級姓名,藍禮央走出人群到右側等待上台。

     旁邊是三年級的學長姐……端木麗也站在那裡。

     和他并肩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上,端木麗漂亮的側臉看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