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釘子湯

關燈
“怎麼會呢?我可是吃大師傅親手燒的菜長大的,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于是很快轉了話題,道:“大師傅,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 大師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麼好東西能讓寶少爺看中,你要什麼,随便拿吧!” 秦寶寶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處一轉,盯在一個爐子上,對大師傅道:“大師傅,把那個爐子和一個小鍋借給我用一用。

    ” 大師傅很覺奇怪,寶少爺什麼時候對燒菜感興趣了?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麼,便幫助秦寶寶把爐子端到院中。

     秦寶賈見到那大眼睛姑娘還在,得意地笑着,忽地從懷裡摸出一根剛從廚房裡找到的鐵釘,放到了鍋裡。

     鍋裡正煮着水,秦寶寶把釘子一放入鍋裡,立刻就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那個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長了粉頸向這邊看,見秦寶寶一本正經地坐在爐子邊,手中拿着一個鍋鏟,不停地翻動着釘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極了,這個小叫花子在幹什麼呢? 剛才她之所以盯着秦寶寶看,是因為她覺得秦寶寶有點與衆不同。

     雖然她并不明白秦寶寶有什麼與衆不同。

     事實上秦寶寶雖然衣着破爛,但他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謂“粗服亂發,難掩天香國色。

    ”。

     小姑娘本就對秦寶寶很有好感,如今見秦寶寶行為古怪,更是大感興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點,無論是小姑娘、大姑娘,還是老姑娘都一樣。

     見小姑娘向這邊引頸而望,秦寶寶暗暗開心,心道:“嗯,小魚上鈎啦!” 他臉上不動聲色,更加起勁地攪動着那鍋中的釘子,還不時湊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擡地道:“煮釘子湯。

    ” “釘子湯?”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活了這麼大,可從來沒聽過釘子也能煮湯?、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小丫頭見識太少”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釘子當然能煮湯,而且湯的味道鮮美至極,過一口,賓過神仙。

    ” 旁邊的大人聽了,自知是無稽之談,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卻真的相信了,畢竟她的年紀太小,見識不廣,再者,她對秦寶寶有了好感,對秦寶寶的話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爐子邊,好奇地道:“釘子也能煮湯,真是好奇怪,什麼時候能煮好呢?” “快了。

    ”秦寶寶目不轉睛地盯着鍋裡的釘子,喃喃也說:“要是有一點豬油就好了。

    ”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豬油味道會更好?”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釘子是素的,豬油是葷的,一素一葷,味道當然更好一點。

    ” 大眼睛姑娘已對“釘子湯”更感興趣了,于是問道:“湯煮好後,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當然。

    ”秦寶寶一副大方的樣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師傅買了一點豬油。

     秦寶寶笑眯眯地把豬油放到鍋中,歎道:“如果有一點火腿,味道一定會更好的大眼睛姑娘忙又去買了火腿。

     秦寶寶暗暗得意,臉上更加不動聲色,态度極認真地攪動鍋中的水,不時地來一句: “要是再來一點就更好了。

    ” 不一會兒,小姑娘已買回了白菜、粉絲、肉丸子、木耳、鹽、雞肉等等東西。

     鍋中的東西已是越來越滿了,到最後已成了一鍋真正的雜燴湯了。

     這時,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問道:“釘子湯煮好了嗎?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

    ”秦寶寶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我想應該差不多了。

    ” 小姑娘忙找個小碗來,輕輕地呷了口。

     秦寶寶問道:“味道怎麼樣?” 有火腿、白菜、粉絲、丸子、鹽、豬油、木耳、雞肉,這樣的湯還會不好喝嗎? 小姑娘拼命地點頭,道:“真好喝,沒想到一根釘子能惹出這樣好的味道來。

    ”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就笑開了。

     周圍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來。

     小姑娘聽着刺耳的笑聲,越來越感不對,猛地明白過來,是上了秦寶寶一個惡當,不由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秦寶寶仍在那裡哈哈大笑,差一點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在衆人的哄堂大笑聲中,秦寶寶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歎息聲雖輕,卻在暄鬧中清晰無比地進入他的耳中。

     秦寶寶猛地擡頭,盯在那手抱三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見老人呆愣地對他微微歎息着。

     秦寶寶已在奇怪,剛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時,這老人為何不點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氣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邊,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訴苦呢。

     “爺爺,他欺負我,你說怎麼辦?” 秦寶寶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别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鬧事的心理,秦寶寶挑釁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說出什麼話來。

     盲老人輕輕地歎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呢?” 秦寶寶心中一震,怒道:“胡說八道,誰說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輕輕地歎息,道:“你身上有一種特異的香氣,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這種毒藥,又怎會有這種香氣。

    ” 秦寶寶更加震驚,這時他的心中真可謂是又驚又喜,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的特征,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别人,早已好言好語開口相求了,可是秦寶寶怎能做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除了大哥,誰能讓秦寶寶低頭。

     又見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态度,秦寶寶更不會開口相求了。

     秦寶寶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麼了不起,這種珍貴的毒藥,别人要中毒還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詫異的樣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徑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茅檐低小,溪邊青青草。

     白雲,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藍緞般從山深處流出,──地經過那間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後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環抱,綠水橫流,此景可入畫。

     衛紫衣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張床上。

     床是木頭削成的,除了床,屋裡還有用小樹根做的凳子,用大樹根做成的桌子。

     屋裡的家俱就這麼簡單,簡單到讓人看了第一眼之後絕不想看第二眼。

     衛紫衣卻彷佛看得很入神,自從他可以睜開眼睛以後,便一直看着這些東西。

     衛紫衣的傷很重,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過來後,卻發現自己除了渾身無力外,胸中的疼痛幾乎全消失了。

     他記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輛烏篷白馬的馬車疾馳而來,他還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誰救了自己?是誰将自己弄到這間小屋來的?又是誰用什麼方法治好了自己的傷? 這些疑問是衛紫衣想知道的,可是他自從睜開眼睛後,卻沒有見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家俱,希望能看出些什麼來。

     可惜他除了看出這些家俱是木頭做的之外,什麼也看不出。

     不過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會來的。

     門是緊閉着的,也許當門被推開時,一切疑問就可以解決了,不過門一直沒有被推開。

     外面寂靜無聲,衛紫衣忽有一種出世的感覺。

     遠離了紅塵的喧嚣、幫務的纏身,衛紫衣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屬于自己的。

     在這裡,他似乎被這個世界遺忘,他也遺忘了那個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到了少林寺了嗎?悟心大師有解毒的良策嗎? 一想到這些,衛紫衣的心就亂了,他恨不能一躍而起,趕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試了好幾次,都無法移動身子半寸,原來,他腰間的“大椎穴”已被點住,自然動彈不得。

     想必救衛紫衣的人怕衛紫衣醒來後妄動,故而點了他的穴道。

     衛紫衣深知,重傷之後,絕不可妄動真氣,否則輕則殘疾,重則亡命。

     是以,衛紫衣隻有暫時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靜靜地等待了,幸虧這時門已被敲響。

     與其說敲,不如說是砸才對。

     木闆做的門并不堅固,“轟”的一聲,就被敲得支離破碎,從破碎的門洞裡走進一個人來。

     他的手上是一柄單手錘,這顯然是他用來敲門的工具,錘子很大,幾乎和那人的腦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腦袋簡直可以用“頭如笆鬥”來形容,這麼大的錘,也許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很輕易地砸碎人的腦袋。

     衛紫衣一看見這個人、這柄錘,就知道自己的腦袋很快就要被這柄大鐵錘砸一下了。

     使錘人顯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為不會有人對自己的門過意不去。

     房間裡忽然沖進來一個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驚的。

     衛紫衣不是任何人,衛紫衣隻是衛紫衣,他一點也沒有吃驚,更沒有恐慌。

     他其實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人一眼。

     使錘人定定地看着衛紫衣,良久,忽地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他顯然很開心。

     他極興奮地道:“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居然讓我找到了衛紫衣。

    ” 還在一天前,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都會不太妙,可是今天卻不同了,衛紫衣傷得很重,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不妙的隻會是衛紫衣。

     使錘人興奮得滿臉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三錘,是陝西道上有名的“拼命三錘”,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 “拼命三錘”李三錘這個人,在“金龍社”的檔案中是這樣記載的: 李三錘:綽号“拼命三錘”,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錘,錘重八十二斤,陝西巨盜,武功頗奇,以前三錘為最精妙。

     在“金龍社”的檔案中,關于李三錘的記錄并不詳細,這是因為像李三錘這種人,根本就無法對“金龍社”造成威脅。

     這也就是說,衛紫衣從來就沒有把李三錘放在眼裡,也從來不會對關于李三錘的檔案看上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