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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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允湛半偏光的眼鏡輕輕帶過她熱辣的臉蛋。

    「我敲過門,沒有回應。

    進門招呼,也沒人應話,隻聽到某位漫畫家忘情的自言自語。

    」 「什麼?你都聽到了?你别誤會喔,我剛剛說的都不是針對你,你千萬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得知自己的妄想被當事人聽見,她急着撇清。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言自語不是個好習慣。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反而讓他印象深刻,看不清神情的臉上,隻在唇邊見到上揚的弧度。

     根據之前的經驗,樓允湛一擺出這種要笑不笑的樣子,她就會知道她又把事情搞砸了,立刻羞愧地想投河自殺。

     「謝謝妳對我身體的高度評價。

    」他有禮地緻意。

     「不……不……客氣。

    」她重重低下頭來。

     投河太慢,直接來一顆隕石将她打死算了。

     最近常看她低頭,樓允湛對她發旋的位置已經很熟悉了,他有一個想法。

     「妳應該要常洗頭。

    」 「什麼?」不确定他的話題是不是跳到她聽到的那方面去,她十分納悶地擡起頭。

     「适度的清洗與保養可以減少落發的機會。

    」他好心地建議。

     她立即摸上自己的頭頂,赫然發現枯黃幹裂的發絲正在叛變,慢慢地離開她。

     二話不說,她立刻沖向浴室,要用最頂級的護發産品留住親愛的頭發們。

     「等一下。

    」她的搶救行動被一隻大手半路攔截。

     她怔怔地望着環在她右腕上的另一隻右手。

     那隻手屬于長形,手指修直有力,骨節線條典雅,手掌溫潤強韌,是一隻很漂亮的右手。

     「不會吧,連手都長得這麼好?」她失神地低語。

     「再一次謝謝妳的稱贊。

    不過,可以請妳先修改好畫作,再忙其它的事嗎?」他秉公處理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智。

     已經沒有形象的她也沒有力氣慚愧了,默默地接過稿件,走回桌邊加班。

     「這次是哪裡有問題?」她攤開畫紙,無奈地問。

     「手。

    這對交握的手,關節運動的型态有些扭曲。

    」 不論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他的話确實又給她補上一箭,将她已達極限的難堪,再榨出幾滴丢臉的顔色。

     沒臉看他的白湘凝埋首在畫作裡,專心找出那個扭曲的手關節。

     凝精聚神好一陣子,她隻感覺到自己作品散發出來的才氣,始終找不到那個傳說中的變形關節。

     「樓大老闆,恕小人愚昧,敢問那個有缺憾的手指位在何處?」依舊擡不起頭的她,拱手謙虛地請教。

     樓允湛莫測高深地觑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牽起她的手就走。

     突然被人捉住手,白湘凝渾身竄過一股微妙的戰栗感,愣愣地瞪着那隻美麗的大手,腦袋像是電視故障般,一整片沙霧霧的白幕。

     心卻是接上強力電流,急速跳動。

     沒有留意她的異狀,樓允湛領着她在她水墨畫專用的大桌子前停住,又沒預警地松開她的手,抄起一枝毛筆,沾了墨就在現成的宣紙上畫了起來。

     「那幅畫中左手的小指,因為墨水過于飽和,在轉折處渲暈開來,顯得臃腫扭曲而虛軟無力。

    」他一面說着,一面在紙上勾出兩隻不同勁道的手,墨色與筆法運用自如,簡單幾筆就說明得清清楚楚。

     她先是着迷于他拿筆的姿勢,接着震撼于他繪畫的功力。

     她拿下工作時才戴上的大眼鏡,目光慎重地對上他。

     「樓允湛先生,我現在才發現,閣下的水墨技巧,似乎比敝人我還要高深。

    」她無比謙遜地說,臉上挂着禮貌的微笑。

     「這是事實。

    」他不客氣的承認。

     聽到他毫不客套的自信,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心中有種被徹底打敗的挫折感。

     她深吸了口氣,半咬牙地說:「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不親自出馬,替自家産品做設計,反而來壓榨我這個才華微薄的小小宅女呢?」 樓允湛随便勾勒的這兩隻手,輕輕松松赢過她辛苦一天一夜的心血。

    這種感覺就像是熬夜讀書隻能拿及格分數的笨學生,面對那種閉着眼睛就能考滿分的天才時,心裡不可避免的哀怨與不平。

     接收到她散發出來的怨氣,樓允湛似笑非笑地翹起嘴角。

     「我畫得比妳好,不代表我能創作出比妳優秀的作品。

    」 聽到他的說詞,她不自覺地蹙起眉,偏頭思索。

    「你這是在稱贊我嗎?」 他這種充滿自信的語氣,讓她一點都感受不到可以滿足驕傲的地方。

     「如果不是肯定妳的實力,我有必要特地過來找妳修改嗎?」他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也沒表情的樣子。

     白湘凝很懷疑地睇了他一眼,再看看原稿上那其實不是很明顯的小瑕疵,很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是天生龜毛,要求完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就是故意整我找碴。

    」 綜合這些日子來的相處,她非常合理的推論。

     「妳要怎麼想是妳的事,隻要完成工作,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他丢下話,人悠哉地踱向監工的老位置。

     聽到他這麼不痛不癢的回答,她忍不住怨毒地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摘下他的眼鏡,親眼見到他失去冷靜的模樣。

     既然老闆都已經下達指令,她隻能摸摸鼻子,抽出新的宣紙,認命加班了。